胥小花叹了口气,再硬汉的人看见那一身的伤也不忍心再看下去,而他们这边也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处理——那些失去意识的族民还被捆着搁置在一旁,胥小花紧皱着眉问一旁的胥椿与胥安。
胥安望着那些人喃喃,“是啊,他们…怎么办,我们要把他们带回去吗?”
被束缚着的族民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已经毫无意识如同空壳,胥安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容,涩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不知道将他们带回去如何面对他们的亲人,也不知道怎么和那些还等着阿爸阿妈回家的孩子解释。
“这是我们的家人,是衣彻拼了命抢回来的,你说要把他们扔在这里?”胥小花怒目而视。
“我不是这个意思,”胥安皱眉看着身边这个炮仗似的男人,“只是说现在他们藏在一个地方,或许会更好些…你让他们的家里人怎么面对这样的他们。”
“你在做白日梦吗!这外面这么危险…”
“休息够了便往回走,少拿身边的人撒气,留着力气明日还要接着巡山。”胥城野站起来看了他的部下一眼,抱着狐狸头也不回地向回走了去。
*
又是那种皮肉撕裂,筋骨寸断的感觉,衣彻飘在识海中俯瞰着自身的痛楚。
他已经太习惯了,只是希望自己那副模样不会吓到那人。
他困在白茫茫的识海中无法挣脱,但他隐约可以感受到那人的味道与温度。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唯一的热源还是离开了,他感觉自己被放在寒冰一般的水中,那种冷意刺骨的寒气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凌迟着他的身体的每一寸。
青年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眉,但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抵触,甚至主动吸纳着那股寒气,他知道这是胥城野试图为他控制伤情,但他在想那人怕是又要徒劳无功了。
而不过片刻,忽然一股带着莲花香气的血腥味道萦绕过来,而且似乎化成了实体一般不断的钻进了青年的身体里面,游走在青年体内经脉里走了好几个周天。
那股气息让衣彻体内还暖,瞬间和周遭的寒气相互抵消,使它自身处于一个较为温和的状态甚至不断崩坏的身体也被渐渐的修补弥合好了。
意识被一只大手直接拽出了困住他的识海,身体的感官不再是第三方传递感触那般蒙着一层,而是渐渐越发直接反应在衣彻身上。
但好在痛楚都渐渐平和,衣彻意识回归实体后,只感觉身体如同被千斤石压一般的沉重僵硬,但却没有过多的其他感受。
感受到周遭环境里的人声树叶摩挲声,肢体逐渐受控,青年尝试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最后陌生的天花映入眼帘。
衣彻这才恍然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最近伤病得过于多了些。
“醒了大英雄?”
孔雀阴阳怪气,但却不忘记递上了一碗水。
衣彻抿了抿发干的唇,支撑着起身喝了两口,哑着声,“多谢。”
青年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蓄满水的槽床上,冰水半没过自己,里面放了三朵透着红丝的莲花,只是那红色已经很淡了。
南怀玉打量了衣彻半晌,对方没有不适的迹象,才浅浅松了口气。
孔雀瞪了青年一眼,气鼓鼓地背着身子对着青年,雀翎都气出来立着了,明显是生大气了。
衣彻从水榻上下了来,手指戳了戳某人的雀翎。
“怀玉呐,我这不是没事嘛。”
“胥城野呢?”
孔雀刚想理睬这人,就听到那人嘴里又蹦出了那个名字孔雀炸了毛,
“胥城野胥城野胥城野,你来这里被他下降头了么,才认识多久就为人家舍生忘死,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我不是给他说坏话,那人分明的没良心,你伤成这样就来送了几朵破莲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坟来,然后就再也没瞧你一眼,还没有那些小春小花知恩。”
青年听着那孔雀叽叽喳喳,接过对方扔来的莲花,无奈揉了揉眉心,“他一族之长,如今动乱之际还能怎么样。”
“成日里和他那些手下雄赳赳气昂昂的,能有什么事,我看你是疯迷了,还给他找借口了!”
南怀玉揽起袖子,喋喋不休,“哪天他把你按斤卖了,做成红烧狐狸肉吃,你是不是也要自己撒糖说诶呀呀甜口的好吃呀…唔唔…你捂我嘴作甚…”
“小友可有哪里不适?”
胥禾生身后跟着吴问颢,两个老头敲了敲敞开的木门,提醒着屋中的衣彻两人自己的到来。
“无大碍了,多谢关怀。”
青年捏着南怀玉的嘴唇,暗中手指点了点眼泪汪汪的孔雀,缓缓松开了手,南怀玉哀怨瞥了青年一眼闭上了嘴巴。
“近来城野那小子确实是有些忙,但他却也下了吩咐让我们每日来帮忙照看,还请小友勿怪。”
吴问颢惭愧作了个揖。
显然两位老人将刚刚南怀玉的话全部听了进去也知自家族长这些日子的行径确实看起来有些过分冷漠了。
“言重了二位。” 衣彻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反而问道,“他人现在哪?”
胥禾生望着屋中的青年,叹息了声回道:“小友和我来吧。”
外面的天色依旧是黑成一片,但隐约可以看见月亮高挂在天空之中,不再是那么没有一丝光亮。
和老人边走边聊了片刻后,衣彻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六七日有余,而这段时间显然族内的大家没少忙碌。
他们走过去的这一路可以看见屋舍俨然,各种木屋已经搭建好,甚至各家都炊烟袅袅的烧着各种方便携带的食粮,猎好的肉挂在外面晾晒着,烟火气很浓。
只是族内气氛不如他们刚来时的那般轻松,这一路见到的妇人或者老人都笑容勉强,但也没有衣彻想象的那么愁苦缭绕。
“救回来的那些人如今在哪里?”衣彻主动问道,没有人和他提起,他心里隐约有种感觉了。
而老人却只是叹息的摇了摇头,“这些人…唉…只言片语说不清楚。不如小友到时去问问族长吧。”
衣彻看了一眼疲态的老人,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顺着小路还有种好的菜地,向着那片竹林走去。
竹林深处依稀有着一间似乎刚搭建好的小屋,月色撒在其上依稀可以看见屋顶之上似乎坐着个人,老人向衣彻微微作了作揖,随后主动告,只留下衣彻一人。
胥城野一只胳膊搭在支起来的膝盖上,不知想些什么望着天上的那轮的月亮,听到了竹林那边的动静,男人垂眸望着屋下的缓缓走过来的那人。
神色冷淡的男人眸子不由得动了动。
“在想什么?”青年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那笑容不禁烫到胥城野,男人立刻收敛了眸光,转而盯着自己手上已经空荡荡的酒壶,似乎要盯出个窟窿来。
“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态度有些淡,但衣彻倒没受影响,依靠着竹子望着屋顶那人,没有回答。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复,胥城野不由得望了过去,青年却不是他料想的那副生气冷面的模样,对方那双眼依旧的静然。
男人沉默半晌,主动开口问道,“伤好些了么?”
“好很多了,”衣彻颔首,青年有些好奇抬头望了望天,“你观天象可看出什么了?”
胥城野有些意外地看衣彻一眼,“没什么,不过是算着打发时间的。”
胥城野从屋顶一跃而下,走到了青年身边,不着痕迹扫了对方两眼。
确实好多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重伤后的后遗症,男人暗暗放下心来。
两个人就这样又没有了话说,他们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有些微妙,又或许只是主动促成这样局面的胥城野一个人的尴尬。
男人喉咙紧了紧,随手握着一旁的竹子,最后还是替站在那不说话的青年找了个理由,咳了下开口道,“禾生长老和你都说了?是来问我你救下的那些人么?”
衣彻闻言抬了下巴,望着对方眼睛眯了眯眼,缓缓道,“我就是来见见你不行么?”
男人一愣,对方的眸光全然投诸到了自己身上,过于明亮的眸子倒影出自己的身影。
胥城野又沉默了一瞬,随后移开了视线,生硬地转开话题,“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衣彻踩着男人的影子,跟得不紧不慢。
“为什么这么拼命帮我们?”
快走出了竹林,胥城野忽然脚步顿了顿。
男人不肯回头看他,身后的衣彻看不见对方的神色,衣彻拢了拢月白衫袖,轻笑了声,没有回答。
胥城野以为自己得不到对方的答案,抬脚欲继续前行,然而青年却倏然开了口。
“那你为什么放血救我?”
听到青年的话,男人猛地停住了脚回头看向青年。
胥城野试图否认对方的话,却在对方过于明朗笃定的目光中哑了。
“我是报你的恩情。”男人望着青年。
“嗯,”衣彻点了点头,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那我也一样。”
“这么算算…下次又该我报答你了,我们狐狸一向知恩,胥族长就等着吧,莫要心急。”
青年慢条斯理地胡诌着。
两人一恩又一恩,早就纠缠不清,不知该谁还谁,种种从心的行为哪里是一个恩字能解释的,有人欲盖弥彰拿着这种由头遮掩真心,而另一个人也懒得挑明。
两人这样对视着,眸光交错流转,最后男人无奈笑了声,自见面绷着的疏远冷淡终究是端不住了。
胥城野无奈地看着面前矜贵自持的青年,完全拿对方没有办法,暗中叹息了声。
算了,行到桥头自然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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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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