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仙人肉

作为一个背井离乡的人,萧孟君想要找寻的故人可谓不少,但在此间世,能够让他不辞辛苦亲自寻找一番的也就那么一位了。

对于那一位,萧孟君有时候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大敢想起来,因为心里清楚是他对不起他。

有多对不起呢,多到萧孟君愿意和系统做个很不值当的交易来换取他再多看那个人几眼。

只是看几眼就够了,萧孟君不指望他和那人能再发生点什么,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借了别人的身,当了那人的假师尊,自觉是很逼不得已的对那人做了些为虎作伥的事情,实在也是因为他俩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若是他没有老老实实的推动剧情发展,他重生的这第二条小命儿随时都能被系统给再收回去。

所以老话才说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想到这里,萧孟君又扭过脸看了眼在路上捡的易无忧,黑黑的眼珠悄然一转:“我捎带了你一路,如今马上要到万魔渊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易无忧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很大方的点了点头。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事,别说一个小忙,就是一个大忙他也是愿意帮的。

萧孟君轻轻的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把易无忧揽进了怀里,易无忧躲了躲,没有躲开。

“你帮我去见一个人”他说道:“跟他说句话就成。”

萧孟君说到这里之后停顿了许久,以至于易无忧认为他是把话说完了,不由得疑惑问道:“……就说句话?随便说什么都行?”

萧孟君似乎是被易无忧懵兮兮的表情逗笑了,然而回过神来后视线却继续落在远处:“好不容易见到他了,哪能说什么都行?但是说什么好呢,你得让我想想……你……你就问问他【疼不疼】吧。”

帮忙之前,萧孟君先请易无忧吃了顿饭。

吃饭的地方是家酒楼,三个字的金漆招牌金光灿灿,叫做“不太平”酒楼。酒楼门口看着不大,进去后却是一目了然的辉煌宏伟,十几层的楼阁走廊人来人往,每一层都摆了桌椅,一楼正厅亮堂堂的,入眼先是一座圆圈柜台伫立在大厅正中,矮小精明的掌柜站在柜台里边的一把高椅上发了话:“打尖还是住店?”

萧孟君让伙计先去给他喂喂牛,然后领着易无忧寻了顺眼的一桌落座:“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我请你。”

他这样大方的态度,换做常人说不准就要以为他这是准备了一场鸿门宴了,可易无忧却是在落了座后先问之前同行的大汉去了哪里。萧孟君笑了笑,说大汉跟着牵牛去了,不用等他。

点了一盘凉菜,一道酱牛肉,一屉肉包子,萧孟君招呼着易无忧正吃着的时候,柜台那里忽然生了乱。

易无忧左手还拿着咬了两三口的包子,一边夹菜,一边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只见掌柜的忽然站在椅子上拿出个锣敲了敲,待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后,他指着柜台台面上三个黑色的大海碗高声唱说:“今日特供仙人肉,兹有三碗,价高者得!”

那所谓的仙人肉每碗只有薄薄的五六片,薄得跟层纱似的,白得过了头,只因肉下又铺着一层煞白的厚冰保鲜,那肉上才被对比着泛了点粉颜色出来。

易无忧不知那肉有何珍稀的,只是听着喊价的从三百上品灵石涨到了三千、一万……这才琢磨过来咂了咂舌。

“那是什么肉?”他小心翼翼的放下筷子去问萧孟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怕。

萧孟君开始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那三个大海碗,易无忧从他的侧面看,发现他的嘴唇在一个劲儿的哆嗦。

“那是……”他出了声,嗓子哑得像含了块烧红的碳:“那是……他的肉。”

易无忧跟着哑然了片刻,却是鬼使神差的终于聪明了一回,那个“他”,准就是萧孟君的那位故人了。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安慰萧孟君一声,但此时已经有人拍下了第一碗“仙人肉”,兴奋的吆喝声盖住了他出声的动静。

那人的左右手各缺了四指,短粗的两根拇指完全长了在两颗疤痕崎岖的肉球上,用拇指和肉球迫不及待地夹起肉片,大张大咽的嘴甚至发出了“嗷呜”的一声。

看着那人将肉片塞进嘴里,分明离得不近,却有一股诡异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易无忧扭脸扶着桌子呕吐起来。

可不等他吐完,那缺指的人就又砸了碗:“我的手为什么没反应?”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脸彻底垮了下来,好大的男人怪腔怪调的要哭出了声:“不可能!不可能!这肉是假的!”

掌柜的脸很冷漠,揣着手无甚情绪的对那人说:“仙人肉能生死人,肉白骨,你的手没反应,不是肉不行,是你人不行。”

“放你娘的屁!一定是你们用假肉来糊弄人!”

“我家老爷亲自把小少爷下放到井里,废了亲生儿子半条性命才换得了那魔头腰上这样一小块的肉,至于真假与否,是否有效,大家自行评断就是!“不太平”向来银货两讫,概不退换,诸位想好了再喊价!”

掌柜的话音刚落,就从两侧走出俩黑衣壮汉三两下制住了那缺指人,缺指人抵挡了一番,却像是修为境界比起来差了很多一样,一冒头就又被按了下去,半点不像能拿出那么多上品灵石的样子。

他只顾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忿,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拖到两边时,附近几桌人的眼里各个忍不住冒了绿光,他还想着就这么残废下去也不要紧,起码把花出去的钱要回来,边上那几桌人就心照不宣的一起向他扑了过去。

起先易无忧还没反应过来那些食客围过去干什么,直到从人群的缝隙里隐隐约约看见了点什么,他才被惊得头昏脑胀地去问了萧孟君:“……他、他是被人……活活分食了吗?”

萧孟君这次反而没什么失态的表情,他也变得像那掌柜的一样冷漠,平平静静的耸了耸肩:“是呗。”

萧孟君和掌柜的脸上的冷漠,对比着那群分食活人的食客的狂热,让易无忧又想大吐特吐了。

一顿饭吃完,吃的还没有吐的多,萧孟君把易无忧送到了一处古怪的地方,那地方像是一个井,但井不在平地上,在一个鼓起的小土包上,井口前围着一群人,修士妖魔乱七八糟站在一起混成一派,没了平时势不两立的架势。但他们只要是站着的,便统一是健壮体面的,而一些羸弱的稚子妇女则多数跪趴在地上,被那些妖魔修士用脚踹着往井口里驱赶。

易无忧吐得不舒服,又似乎是被吃活人肉这件事给彻底吓着了,他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感觉头疼的同时后脑勺里还有一道神经不断抽跳着刺痛。

疼着疼着,他生出了点不妙的警惕心,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当初自己也不是非要上萧孟君的牛车不可。他有点想走,心想有可能打一开始萧孟君就是为了让他帮这个“小忙”才要他上车的。可再一想,人家当时也不是死活生拉硬拽的让他同行的,万一就是好心呢?他这样阴险的想人家,岂不是容易让人寒了心。

正想着,便听到井边有人在厉声质问:“你有没有一字不错的把话说给那魔头听?!”

跪在地上的是个半大小子,脸还很稚嫩,但嘴边已经隐隐约约冒了青色的胡茬,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说自己绝对没说错。

“没说错?没说错他为什么不给你?!废物!”那人眼睛都不眨的抽出刀,明显就是泄愤砍下了小子的脑袋。

易无忧刚才还很怕,但此时此刻看到跟杀鸡一样利索的杀人手段,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像萧孟君和掌柜的那样,彻底的冷漠下来了。

他的腿忍不住弹了弹,是个预备想走的姿势,可想走的念头刚一动,他就又想:就这么被吓走了,他要给家里招笑话的。

孤儿寡母的一个小家,能招惹什么笑话?易无忧没想明白,这想法只是突然的在他心里生了根。

于是他也冷漠着问:“如果带错了话,是会死的吗?”

萧孟君双手扶在他的肩上,跟他说别怕:“没事,错了就错了,没带到也不要紧,就只替我去看看他也行……”

他嘴上说着要易无忧去“看”,动作却是抬手轻轻捂住易无忧的双眼,在一片黑暗中把后者送到了入口:“不去看他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的手很凉,易无忧猜他体质应该不太健康,是寒凉的体质,可是又想起来他是一个妖,妖也会像人一样有三部六病吗?

那个井,据说只有毫无灵力的妇女孩童才下得去。因为井里除了那令人趋之若鹜的“仙人肉”,还有一个只有半边脸的鬼脸侏儒在。世上灵丹妙药都不好得到,鬼脸侏儒自然也是起了一个守护的作用。

但鬼脸侏儒守护得很奇怪,他把自己挂在一柄极其高大的重剑上,心怀不轨的人下了井,他就从剑上跳下来,用手撑着开刃的剑身像划船撑桨一样蹦来蹦去的行走。

他样子恐怖滑稽,行走的姿态更是古里古怪的令人毛骨悚然,打眼一瞅,总觉得他是从土里冒出了半边身子的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伸出爪子抓着人的脚腕拉进地狱里去。

但只有有修为的人下了井才会把他引出来,没有修为的健壮男人也下不得,一旦下了井,这些修为和健壮就仿佛火折子一样,随吹随燃,必定把他招来不可。

所以为了能得到“仙人肉”,佛屠洲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和女人们就也跟着成了抢手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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