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峰被紧急送往私立医院,名义上是突发不适,实则处于严密保护和近乎崩溃的状态。
那颗马头和那段揭露过往的影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
市局刑侦支队,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秦风双眼布满血丝,面前摊开着所有与救赎者及新关联案件有关的卷宗、物证照片和报告。
孙厚德仓库里那些锈迹斑斑的诡异机器照片,与晚宴现场拍摄的马头,形成一种跨越时空的、令人不适的呼应。
“辉煌实业……鼎峰集团前身……”
秦风用手指重重敲着孙厚德的档案和那些老照片。
“孙厚德是辉煌实业下属金星电影机械厂的老工人。赵鼎峰是辉煌实业起家,当年就是个手段狠辣的混混头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技术队的负责人:“那些机器上的陈旧血迹,和当年与辉煌实业有纠纷、后来失踪或意外死亡的几个人的DNA比对上了吗?”
“正在加紧比对,秦队!时间太久,样本降解严重,难度很大!”
技术队负责人额头冒汗,“但初步结果显示,至少有部分血迹存在高度吻合的可能性!”
可能性!
这个词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如果那些机器真的是辉煌实业早年用于逼迫、恐吓甚至灭口的工具,而孙厚德作为机械厂的老工人,很可能参与过维护、改造甚至操作这些机器!
那么,他晚年的恐惧,他藏匿这些“脏东西”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仅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参与者之一!
他在恐惧过去的罪行被清算,恐惧那个回来了的审判者。
“所以,救赎者盯上赵鼎峰,不是因为他是现在的富豪,而是因为他发家的原罪!”
赵铁柱沙哑着嗓子总结,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也行……他在清理几十年前的旧账。”
这个结论让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清理几十年前的旧账!
“查!”
秦风低吼道,声音因压抑而变形,“辉煌实业所有陈年旧账,所有跟赵鼎峰、孙厚德有关联的、可能知晓内情的人!”
“还有,那个匿名报警电话,晚宴现场的音响和屏幕是怎么被控制的?那颗马头是怎么带进去的?”
“救赎者一定有内应,或者他妈的他自己就能飞天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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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中心,陈璟的办公室。
他刚刚完成了一份关于孙厚德脏器组织的毒理学补充报告,结论依然是阴性,排除了中毒可能。
报告措辞严谨,数据翔实。
他将报告归档,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的一份内部通报上,是关于对赵鼎峰及其鼎峰集团的背景进行秘密调查的申请已获批准。
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警方终于将视线投向了那段被金钱和权力尘封的肮脏历史。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温有些凉了。
陈璟轻轻皱眉。
他喜欢喝温水,怎么突然还挺想李亦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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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里的凝重气氛,像一层粘稠的油污,附着在每个人身上。
秦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需要一点不一样的空间来透口气。
他没打电话,径直下楼,穿过连接市局大楼和法医中心的那条内部走廊,敲响了陈璟办公室的门。
“进。”里面传来陈璟清冽平静的声音。
秦风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茶香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片刻。
陈璟正坐在电脑后,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病理图谱,他抬眼看到是秦风,手上打字的动作没停,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
“稀客。秦队今天不忙着啃卷宗,有空莅临我这小庙?”
陈璟语气平淡,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里面一丝极淡的打趣。
秦风没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靠,发出疲惫的叹息:“啃不动了,再啃下去,我脑子里的弦要先于案犯的神经崩断了。”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陈璟一尘不染的桌面,最后落在对方手边那个冒着细微热气的保温杯上。
“还是你这儿清净。怎么样,陈**医,有没有什么新启发,拉我一把?”
陈璟终于保存了文件,转过椅子,正面朝向秦风。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风那副尊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现在的状态,比较适合躺进我楼下的冷柜里休息半小时,而不是来寻求启发。”
他端起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温水,要吗?”
“免了,”秦风摆手,“喝你那淡出鸟的温水,我更想睡觉。”
“给我来点精神刺激,比如聊聊赵鼎峰那颗饱受摧残的神经?”
陈璟轻轻吹了吹杯口并不存在的浮沫,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心理评估不是我的领域。不过,从生理学角度看,极度的恐惧会引发应激障碍,的确可能导致崩溃。”
“那颗马头和影像,手段很精准,直击要害。”
他顿了顿,补充道,“比直接动刀子文明,但痛苦程度可能更高。”
“精准……”
秦风咀嚼着这个词,忽然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陈璟。
“陈璟,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对几十年前的旧账这么门儿清?清算得这么有条不紊?”
“孙厚德仓库里那些铁疙瘩,上面的陈年老血,快把技术队那几个小伙逼疯了。”
陈璟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两种可能。一是当年的亲历者,侥幸存活,归来复仇。”
“二是复仇者的后代,继承了仇恨和遗产。”
他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无论是哪种,都说明一件事:有些人,有些事,并没有被真正遗忘。”
“它们只是像某些潜藏的病原体,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
“有些罪,需要血偿。”
“遗产……”
秦风若有所思,“孙厚德藏着的那些脏东西,就是他不敢面对,却又舍不得彻底销毁的遗产的一部分吧?”
“这老小子,临死前到底经历了多大的恐惧……”
“死亡本身的恐惧,或许比不上秘密被揭穿的恐惧。”
陈璟淡淡道,“尤其当那个秘密,关联着更血腥的往事。”
“他的脏器报告最终版我刚提交,排除了所有常见毒物。”
“他的死因,从医学上讲,就是心源性猝死。但促使心脏停止跳动的,是物理因素,还是心理因素,界限有时候很模糊。”
秦风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带着点揶揄:
“你说你,天天跟最直接的死因打交道,话说出来却总是绕圈子。”
“直接说他可能是被吓死的不就完了?”
陈璟微微挑眉:“法医报告需要严谨。‘吓死’不是规范的医学死因表述。不过……”
他难得地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在非正式场合,我可以不反对你的通俗解读。”
秦风被他这话逗乐了,低笑出声,感觉胸口的憋闷散了不少:“行,知道你规矩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跟你聊完,感觉案子没破,脑子倒是清楚点了。”
“至少确定方向没错,辉煌实业这潭深水,是非趟不可了。”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又回头看了陈璟一眼:“谢了,陈**医。下次请你喝酒……哦对了,你不喝酒。”
他自顾自点点头,“那就请你喝茶,最好的龙井,不过你得自己泡,我可弄不来你那些讲究。”
陈璟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回电脑屏幕,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随口回应:
“记得关门。还有,秦队,”
他抬起眼,那眼神清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温水养人,熬夜伤身。”
秦风笑着摇摇头,带上了门。
走廊里,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办公室内,陈璟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那个保温杯上。
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水,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
温度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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