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饶命！”

眼前小妖身子都有些发抖。

“我这就将东西全拿出来。”

一面后退，一面迅速将乾坤袋内零碎的物件抖落出来。

直到退无可退。

一下撞在身后的粉白墙面上，惊得他尾巴都现了原型，炸成个绒球状。

长身玉立的剑修立在他面前，两人的身影被遮在檐下的阴影里。

周遭人来人往。

可因着结界的缘故，却是没人察觉这一方天地内的变化。

刺眼的光晕将糖葫芦上裹着的糖衣照成琥珀色。

也不及方才少女看向他的眸中带起的色彩。

“师兄记性这般好，连路边的野狐都记得清楚？”

少女一双猫儿眼，泛着水光，似雾中花，撞进他眼中，又顺势将糖葫芦塞到他手中。

歪头朝他笑的片刻，又加了句，“可师兄怎知，那狐狸是不是故意撞进你剑锋下？”

“往后还是需仔细些。”

“不要这般心善。”

心善？

江淮清垂眸望着墙角边发抖的小妖。

忽得蹲下身来，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畏畏缩缩的小妖。

小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可偏偏对面人心情好像出奇的好，就这么耐心等着自己的动作。

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收下。

并当即咬了一口，表示自己是真心实意的。

“酸死老子了！”

小妖跑出几丈远后，才开口抱怨。

三姐说得果然不错，人间修士都是疯子。

给糖葫芦的剑修比直接拔剑的可怕百倍。

--

入山门时，恰好能望见余下的彩霞。

玉柒踩着余光进去时，碰巧碰见殊云在门口似敲门不似。

而后又蜷成小小一团，守在她的房门口。

她故意没出声。

倚到廊边，抱起手，就这样噙着笑看她。

“咳。”

小姑娘一回头，给吓了一跳。

然后又扬起笑，将手中包好的东西递给玉柒。

是几个裹着竹浆纸的香团，带着丝甜香气。

“这也是你自己做的？”玉柒发问。

对面人点头如捣蒜。

“嗯嗯嗯。”

这人莫不是把膳房内的东西全给搬来了。

虽然是这样想，但玉柒还是认认真真拿了一个尝。

淡淡的枣泥味道，还带着点清甜。

很难让人不喜欢。

她一手按了按腰间芥坠内蠢蠢欲动的两个东西，然后认真道，“谢谢你，味道很好。”

“没事，没事的。”

这小云团大概是觉得她很喜欢。

索性把手里的全塞给她了。

下午的时候玉柒零嘴吃多了，现在也吃不下。

就全给小黑和小白了。

“玩不玩芥子牌？”

玉柒有些无聊，头也不抬地拨弄着油灯灯芯。

结果半天没有回应，她只好抬头看去。

答案显而易见。

两个团子都忙着吃，没空顾及她。

就知道吃。

都圆成什么样子了。

晚间。

玉柒分别给茯苓和谢秋舟传了副自己随便画的图，才打算入睡。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从前出去玩，遇到好玩的事就传音给他们讲，有趣的小东西就到时候带回去给他们。

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她还是想发传书。

那就只好随便画些图，代表她此刻的心情。

不知是不是白日的原因。

玉柒居然梦见了那剑修。

“能否......”

少女跪坐在碎石堆旁，半搂着个面色惨白的小姑娘。

发丝间都显得分外狼狈。

抬眸时，却是与面容格格不入的瞳仁，让人无端觉得有些妖异。

江淮清静立在几步之外，鲜少的没束发，任由它落在肩上。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帮茯苓疏导经脉时，玉柒就在旁边。

因着自己翎狐血脉特殊的缘故，她没法帮茯苓平息体内暴动的气息。

情况危急，却不知怎么就又碰到了那剑修。

那也是玉柒第一次用“叩心”这般惑人心智的禁术。

即便她此前见过这人四处散发善意。

可她不敢赌。

原以为自己第一次用禁术便是成功的。

以防危及那人灵台。

玉柒便借口找他学剑。

几日时间，她却未曾发现叩心留下的咒印。

后来她才得知。

这人剑骨特殊，修的又是琴心剑法。

“叩心”对他不起作用。

这人与她从前碰见过的修道者都不大相同。

或许真正通明的道心远比任何禁术都要惑人心神。

*

次日。

玉柒赖了会床，是被阵阵叩门声吵醒的。

不出所料。

是隔壁的小云团。

还给她带了新奇的早点，大概又是自己做的吧。

玉柒边吃边感慨。

她人真好。

今日要入模拟幻境，大家都去的格外的早。

等两人到的时候，前厅早聚满了弟子。

她莫名有些期待。

毕竟这次的带队弟子是那个小剑修。

经过昨日的事情，她觉得这人倒是比前几年有趣多了。

反正以她对这人的了解。

那些话也只会对她说，约莫是不会揭穿的。

不过就算猜错了，她也有的是办法全身而退。

“江师兄来了！”

身旁不知谁喊了一声。

玉柒也看了过去。

这人难得没有易容。

江淮清身旁还有那日的女修。

在看几遍，她还是会感慨这剑修生得的真好看，温润眉眼却又带着寒气的样貌。

况且，他又是如何看穿自己的易容，分明在幽篁涧时连殿内长老都骗的过。

除非。

破绽不在面容上。

“别怕。”

像是看穿小云团的紧张，玉柒下意识用了对茯苓说话时的语气。

身旁人像是没想到。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过身子却是不抖了。

“此为终试。”

高台上，女修抬手间，凝出一幕幻象。

“若途中被传出幻境，视为出局。”

流动的幻象内，黄沙与碧海四瞬息交替。

像是下一瞬，去到哪里都是未知的。

周围寂静无声。

众人都是准备了许久才走到这一步，不免有些紧张。

感受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视线。

玉柒漫不经心地迎上那人目光。

这人，昨日以后，现下倒是连装都懒得再装了。

有点好笑。

“诸位，全力以赴。”

江淮清唇角边噙着细微笑意，让人挑不出错，却又觉疏离。

目光随意扫过人群。

最终落在少女肩头，带着些灼人的温度。

“当心脚下。”

话音刚落，前方骤然迸发刺目白芒。

玉柒抬手遮了一下。

再睁眼时，场景便转换了。

是个嘈杂的街道，满街灯火染着夜色。

“柒柒！”

听到熟悉的声音，玉柒回头看去。

殊云便奔到了她身侧。

“没想到我们居然传到了一处。”眼里映着灯笼光。

“好巧。”

指尖悄然划过腕间，玉柒没感知到其他力量。

那便不是幻境内的妖兽，确实是本人。

两人并肩沿着街边走。

这幻境确实同真的没什么区别，河面上还飘着许多不同样式的灯盏。

殊云有些感慨，“幻境都这么漂亮啊。”

“这确实是。”

“你都不知道刚刚我有多紧张。”

“我还从没进过幻境试炼。”

“幸好有你在...”

“嘿嘿。”

-

“有了第一次，才会有第二次。”

玉柒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眼尾掠过攒动的人群。

遇见总归是有原因，这一轮应当是需要合作完成的。

正想着，她和殊云两人腰间的命牌同时亮起。

赫然弹出几个字在空中：

东南方位。

两人对视一眼，就跟着灵光转向东南方。

穿过长街尽头。

来到一座石板桥面上便向下方河畔消散了。

同一时间，对岸也有两人赶来。

同样的弟子装，同样的腰间命牌。

双方都知道，这不是巧合。

其中一名弟子是上次玉柒注意到的那位，与她有“同类”气息的。

她扫过这人面容，这人却也没向着她这处看。

“在下温雪。”

另一位弟子率先打破僵局，眸光扫过一旁的小云团。

看殊云躲躲闪闪的模样，这两人应当认识。

她便先开了口，“玉柒柒。”

温雪两人灵光消散的方向，与她们相同。

同样的位置。

方才还空无一人，现下却是多了两个人。

也可以说是一个，因为那男子早已是一具傀儡。

两人看着格格不入，一眼便能发现，应当是修道者。

红衣女子将莲花河灯捧起。

她身侧男子的脖颈上赫然缠着几圈浸血的红线。

玉柒正要细看。

那盏河灯却忽然腾空而起，带起两人。

“我们追上去。”

温雪走在前面。

几人心领神会，从桥的另一边跟了过去。

玉柒和殊云落在后面。

殊云在她身旁磨耳朵，“方才那位温师兄，比我入外门要早。”

等几人追上去后，方才那两人早没了身影。

众人相顾无言。

可不过几刻钟。

前方空荡荡的巷子内却凭空出现座院落。

拢着淡红花蕊的梨花树下，是方才那女子的身影。

“居然是跟着她又被传到这了。”

温雪看着几人出声。

玉柒看看那树下的女子，不禁有些怀疑那人能否看到他们几人。

紧接着，那人进了院落中的屋舍。

以防万一。

她还是压下心中疑问。

示意几人藏好身形和气息，免得被发现。

“想想都知道。”

“幻境重叠，现在我们是虚影。”

那个散发着“同类气息”的男子似有不屑的开口，带着些轻嘲的意味。

温雪赶紧按下他的肩膀，“时兄，话不能这么说，师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时言不在意地耸耸肩。

玉柒才懒得管，扫了他们一眼，就带着殊云过去了。

两人先行到窗边。

透过格纹样式的缝隙，恰好好能看清屋内场景。

可这一看却有些吓人。

屋内女子眉眼间都是温婉，带这些笑意，正在帮男子束发。

本该是副温情场景。

偏偏那男子面无表情。

青灰色的皮肤被眉黛笔划过。

看着倒不像是傀儡了，更像是一具用了什么秘法，从而被控制的死尸。

眉眼间更像是下一秒便能流出血来一样，可怖至极。

惊得殊云往后退了一步，攥着玉柒袖口的手沁出冷汗。

差点撞上身后两人，便弱弱道了抱歉。

“何人窥视？”

剑光应声而来，破风划过几人之间。

却又转瞬回来。

“当心！”

殊云出声提醒。

从时言右手侧擦过去，可却是好发无伤。

是为实体，可却又无法伤到他们？

玉柒更觉奇怪。

只余片刻时间。

“抓住她！”

耳边只剩下温雪的喊声。

几人来不及反应，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槐木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