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界限

因剑阵被毁,上清弟子受到反噬,一个个跪在地上疼得发懵。

发生了什么?

他们恍恍惚惚抬头,又被那玉剑鸣音强了下去,弓着身子连吐了几口血,才勉强缓过神来。

映入眼帘的是碎成渣的长剑,他们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是真的!

上清弟子头皮一麻,没忍住低骂了句,大乘期巅峰的阵心被毁了?!

先前离荧惑射杀邪魔的那一箭,他们虽心有猜测,但到底没有实质证据,再加上对于仙神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们后来的答案往高阶修士偏移。

但白玉京不一样!他们甚至不知道那玉剑是怎么出现的?好像只是眨了下眼,剑阵就瞬间被毁,而陆长老也……等等,陆长老!

阵心不死,剑阵不散。

刚才的话在上清弟子脑海里回荡,他们小心翼翼抬头,飞快地瞄了一眼白玉京,见他半垂着眸,好像在走神。

他们屏住呼吸,微微偏头看向了一动不动地陆怀山。

这……是死了吗?

他们不敢问,一个个目不斜视地瞅着地面,唯恐那位回过神也给他们来上一剑。

姜师兄没有入阵,在鸣音过后就伸手悄悄扯了一下旁边正在吐血的上清弟子,用气音问:“没事吧?”

上清弟子摸了把脸,粘稠的血液夹杂着不知名的碎块在胸腔喉咙翻涌,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回去,难受的他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咳了出来,他眼泪汪汪道:“有事,姜时羡,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打破了微妙沉寂的气氛。那群就差将石头盯出花来的人,整齐划一地转头,看向了两人。

姜时羡:“……”

姜时羡刚张开的嘴,硬生生被这给予厚望的沉重视线给压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同那些人相觑,脑海里的话酝酿了几轮,最后自暴自弃想,求求了,来个人说点什么吧。

现场但凡有点眼色的,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引来注意,下一个被“给予厚望”的就是自己了。

离荧惑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笑道:“你刚刚不是挺放肆的?怎么现在跟个鹌鹑一样。”

上清弟子先是高兴: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开口了。而后又蹙眉,这话不太好回。

不管如何,先动手的是他们,结果毫无还手之力,被压跪下的也是他们。再想想陆长老说的那些话,和满脸气愤的秦或……

上清弟子内心窒息,总觉得自己要死了。

姜时羡却觉得白玉京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那玉剑出现的蹊跷,顷刻之间便毁了剑阵,却没有牵连到在旁边未入阵的他。

连上清弟子身上都只有反噬受到伤。

思衬片刻,姜时羡犹豫开口:“方才……”

“没说你。”离荧惑打断了他的话:“陆怀山,别装死。”

陆长老没死?众人刷一下抬头,看向了陆怀山。

陆怀山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剑鸣将五感搅的天翻地覆,不知今夕何夕。直到鸣音消散后,他才勉强找回了“自己”。

他哆哆嗦嗦的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做了什么。”

白玉京抬了下眸,“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如你所愿!

众人反应过来后恨不得当场失忆,原地消失。

离荧惑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添了把火,“可不就是如你所愿,求死得死吗?”

陆怀山怒气攻心,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离荧惑,咳得像要驾鹤西去了一样。

离得最近的上清弟子看不过,伸手扶了把。触到身体的那一刻脸色骤变,“陆长老,你……你的修为好像在倒退。”

“你说什么!”陆怀山一把推开他,手死死按住颈侧,感受到流淌于经脉中的灵力,正在迅速散逸。

并且随着修为消失,陆怀山能明显感觉到体内生机也在飞快地流逝。没过一会,刚才那个看起来气势逼人的大乘期修士,已经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人。

他阴鸷地看向了白玉京,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我是上清殿长老!首座的人!”陆怀山恶声威胁道:“你就这样废了我,不怕首座知道了后,来找你算账!”

离荧惑还在想对方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四五呢?结果整半天就是拿解清池来威胁白玉京?

他被逗乐了,笑得喘不过气,抖着身子埋在白玉京颈窝里打滚。

白玉京神色淡淡,唯一的反应就是在离荧惑靠近的那一瞬间,蜷缩了下手指。

陆怀山被两人的态度气得发疯,完全忘了自己没有修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赤手空拳地扑了过去,而后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这一套行云流水,看得人瞠目结舌。离荧惑啧啧了几声,半嘲讽半感慨道:“我原先想着,这么不知死活的人,还是杀了好。”

“但瞧你这副模样,我忽然觉得,留你在世上苟延残喘也不错。”

姜时羡揉了揉眉心,知道不能放任事情这么闹下去了。就在他想起身时,变故突生。

倒在地上的陆怀山骤然伸手,死死攥住白玉京被剑割伤,不断渗血的手,狠狠往下一拉。同时面色狰狞地仰起头,张嘴咬去。

他知道白玉京的血有多么神奇。

练气期寿元不过一百余,与凡人无异,不过比之康健许多而已。至于后面的,筑基三百余,金丹五百,元婴千岁。

离合大乘二三千,渡劫寿元五千载。

分明的界限,像一道道凡人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无时无刻在告诉他们,哪怕再厉害的修士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就如同白玉京所说,生来死去,自有定数。

但总有人不相信,他们囚禁了这位存世最久的仙神,割开了他的腕骨,看着殷红的鲜血自伤口处汩汩流出。

他们一边欣喜若狂地接住流淌的鲜血,依靠它延绵岁数,疗愈伤痛。一边在神灵面前忏悔,祈求原谅,诉说苦楚。

好像跪下忏悔久了,满身罪恶,就被惺惺作态的眼泪,洗得一干二净了。

事后,所有上三州的宗门世家,都心照不宣将此隐瞒了下去。

日日复年年,转瞬已千秋。

依旧如此。

——

陆怀山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为了恢复修为活命,他发了狠,白玉京猝不及防之下被拉了个踉跄。

转瞬间他听见很轻的一声闷响,是玉剑点了下他的脊背。

陆怀山狼狈倒回地上,温热的鲜血散了满脸,他咧开嘴,毫不在意地大口舔舐着。

上清弟子呼吸一滞,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邪魔。

癫狂的喜悦后,是剧烈的疼痛。陆怀山后知后觉抬头,看见平滑切面上蠕动的经脉血肉——

那半截断掉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还空荡荡的锲在白玉京的腕间,往下哗啦啦地滴血。

白玉京微微一动,那半截还温热的断手砸在了他发愣的脸上,顺着惯性咕噜噜地滚到一旁。

陆怀山彻底疯了,他脸色扭曲地看着白玉京,喉间发出嘶哑的“呵呵”声。他用还好的一只手挣扎起身,眼底散发着噬其血肉的滔天恨意。

姜时羡不忍的闭了闭眼,上前将陆怀山按住,“陆长老,请您冷静一下。”

陆怀山动作一顿,他缓缓转头,扫过周围神情各异的上清弟子,命令道:“你们,将白玉京杀了。”

他的声音带着含糊的血气,落在耳边阴冷粘稠。

但现在众人可顾不上声音,他们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陆怀山,又瞅了瞅白玉京,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这跟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是毫无理由的送死。

陆怀山毫无所觉,还在大放厥词。上清弟子急得想当场将人打晕!没看见秦或的手已经握剑上了吗?

僵持几秒后,姜时羡腰间的传讯玉符亮了一下,他转头道:“来个人,扶一下陆长老。”

立马有人上前接手,把人“扶”好。

姜时羡正欲将灵力注入玉符,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白玉京。

“你们自家的事,不用管我。”白玉京恹恹说了句,转身带着秦或慢慢悠悠地走了。

众人皆松了口气。除了陆怀山,他锲而不舍地想扯住白玉京。扶的人一时不察,还真让他挣出了几米。

上清弟子:“……”

他们不了解来龙去脉。只觉得从未见过,一个人这么执着的寻死。

姜时羡头痛欲裂地拿起玉符,一个沉稳熟悉的声音响起:“姜时羡。”

姜时羡微微一怔,回:“殿主。”

他以为会是那个长老执事,没想到是殿主亲自传讯。不过想想也就不意外了,陆怀山再怎么说,也是上清长老,大乘修士。

在众目睽睽之下,弄出了这么大动静,若不好好了解处理,对于上清殿名声肯定有不小的损坏。

殿主没有磨唧,直接单刀直入地问:“陆怀山是不是在你身旁?”

姜时羡迟疑道:“陆长老是在,但他的情况……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又疯又废。姜时羡已经在想殿主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的场景了。

没成想另一头讶然道:“他还活着?”

姜时羡:“……”

殿主好像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掩饰地咳嗽了几声,“竟然活着你就先带回来吧,到时候我再问问到底什么章程。”

“哦,对了,你刚刚说他不太好,怎么个不好法?”

姜时羡怀疑自己耳朵岔了,竟然从中听出了点幸灾乐祸。他斟酌了会儿,委婉说:“修为尽废,神智也不太好。”

殿主:“他疯啦?”

姜时羡:“……应当只是受了刺激。”

殿主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那你记得把人打晕,别让他跑出去找白玉京麻烦。”

疑惑在心中起伏翻涌,姜时羡闭上了眼应道:“是。”

无论是白玉京还是陆怀山,都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探知的。他只需要做好本分的事就行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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