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听话

消息的来源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郑楚瑞。

“安哥,大事不好。”郑楚瑞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奔走时的喘息,“柚子姐姐她妈……苏阿姨。在医院急救。现在……进ICU了。生死未卜。”

李安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

他立刻驱车赶往市立医院。VIP病房区的气氛肃穆得令人窒息。

远远看到,郑楚宁一身昂贵的休闲装,靠在ICU门口的墙上,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表情是惯有的冷漠,眼神却深得像暴风雨前的海。

李安的出现引起了他的注意。

郑楚宁抬起眼皮,目光在李安胸前未来得及摘下的金牌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个讽刺又冰冷的弧度:“哟,新晋物理学霸?怎么,来看热闹啊。”

“她在哪?”李安无视他的嘲讽,声音低沉紧绷。他只想找到赵柚梓。

“里面,守着呢。”郑楚宁用下巴点了点ICU那扇厚重的隔离门,“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透过隔离门的小窗,李安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背影。

赵柚梓瘦削的肩膀紧靠着病床,背脊僵硬得像一块顽石。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病床上连接着各种复杂管线和仪器的苏婉。苏婉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胸口随着呼吸机一起一伏,毫无知觉。

赵柚梓望着母亲,这个曾经那个总是挂着笑容、眉眼间藏着柔媚娇俏的女人,如今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嗡鸣证明她还残留着生命的迹象。

病房里只有冰冷的仪器声,和弥漫在空气里的沉重。

“医生怎么说?”李安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郑楚宁踱步过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急性心脑血管意外,大面积梗塞压迫脑干。深度昏迷,苏醒几率……渺茫。保住命,就是这堆机器最大的功劳。”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安身上,“医生说,诱因可能是‘受到重大刺激导致应激状态下血压飙升’。”

他刻意在“重大刺激”几个字上加了重音,目光如有实质地穿透李安。

李安的呼吸一窒。

他书房里的那场交易,他最后“滚”字出口时,她眼里的痛意和绝望……这一切碎片,像冰锥刺进他的脑海。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是他……间接将她们母女推到了今天的地步?他不敢想下去。

赵柚梓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对话,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却依然没有回头。

“能醒吗?”李安问,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植物人。”郑楚宁吐出的三个字像结冰的铅块,“最好的情况,也是无意识的‘活死人’。需要最顶级的神经外科护理、全天候看护、高级生命维持设备……这开销,呵,普通人倾家荡产也撑不过三个月。” 他看向李安,笑容冰冷而笃定,“不过别担心,郑家还没落魄到这点钱都出不起。老头子说了,好歹也是一条命,会‘负责到底’。”

李安瞬间明白了这“负责到底”背后的冰冷枷锁——金钱维系的植物人状态,成了悬在赵柚梓头顶、永远无法摆脱的利剑。

也是郑家操控她的,昂贵且牢不可破的囚笼。

只要苏婉还靠着郑家的钱维持一口气,赵柚梓就永远被拴在郑家的柱子上,动弹不得,予取予求。

她为了母亲的命,只能认命成为提线木偶。

这时,主治医生拿着一份报告出来找郑楚宁签字确认。

郑楚宁接过报告,却仿佛无意地,让检查结论那一栏清晰地暴露在李安的视线范围内。

诊断结论:GCS评分 3分,深度昏迷。脑干反射几乎消失。长期深度植物状态可能性极大。需长期依赖生命支持系统维持基本生命体征,建议转入长期神经看护中心。预估年维持费用:800000 - 1200000(不含突发情况)

家属签名处:郑楚宁

这几个黑色的诊断字眼和那个天文数字,如同最刻薄的判决书,宣告着赵柚梓的未来——要么在郑家无尽的“恩惠”中耗尽一生,要么……

郑楚宁签完字,将报告随意递给旁边的助理。

医生仍在低声对郑楚宁汇报:“郑少,情况很不好……急性发作,起病非常迅猛…结合苏女士之前的血压记录波动很大……这诱因……”

郑楚宁皱着眉头,极其不耐地打断了医生:“诱因?有什么好分析的!老头子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稍有不顺心就……唉,苏姨这些年……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紧闭的ICU病房门,“昨晚到现在一直很安静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啧。”

他像是强压着不满,转向助理:“我让刘管家给我爸打了几十个电话,怎么手机还是不通?”

身着职业装的女助理温和道:“郑少,公司说郑总下午紧急飞去国外谈项目了。”

他将那份诊断报告递到病房门口,声音压低却清晰地穿透那扇微开的小窗:

“柚子,情况……很不乐观。这是最好的诊断报告和最权威的护理方案。爸下午……唉,走得匆忙,但我联系上了美国那边的顶级专家。护理中心那边……老头子刚签了字,承担所有费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钱会一直到位。”

他顿了顿,声音无奈:

“……一年基础维持费用大概一百万左右。专家说,像苏姨这种情况,理论上……维持下去也不是没有希望。这里的设备是全球最顶尖的,环境也好。有花园,有专业护工,24小时监测。她……至少能‘好好地’活着。”

“但是——”

“明德中心是郑氏参股的核心项目。老头子只认他自己的签字。费用由他控制的家族医疗基金直接走账,前提是我和你,都‘懂分寸’,‘守规矩’。任何变动,都得他点头签字。所以……”

他看向病房内那个终于开始微微颤抖的背影,一字一句:

“乖一点,好好待在爸给你规划好的路上,别让他‘失望’,你妈妈就能在最好的地方,安稳地‘睡’下去。否则……基金审核会很严格,任何‘不符合家族利益’的开销,都可能被中止。明白了吗?”

不等赵柚梓回应,郑楚宁整理了下衣袖,对李安露出一丝惋惜笑容:“李安,我知道你们俩‘情分’不一般。但你看,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柚子妹妹……”他指了指病房,“她妈是她唯一的命根子。老头子付钱,我就是个传话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病房内僵硬的背影,声音不高,却带着警告意味:“你那份心思,最好收一收。离她远点。任何让她分心、忤逆老头子的行为,都是在要她妈的命。”

说罢,他不再停留,带着助理,步伐沉稳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走廊里只剩李安,VIP病房区的昂贵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

李安站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雕像。金牌沉甸甸地坠在胸口,金属的冰冷透过衬衫刺入皮肤。

他曾以为夺得这枚奖牌是他记忆碎片的粘合,是对过往情感的证明。

可现在他才明白,赵柚梓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的那座名为“郑家”的金丝牢笼,那扇通往自由的窄门,刚刚在他眼前被更厚重也更绝望的墙彻底堵死。

而他,甚至可能是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那个人。

他看着隔离窗内赵柚梓那孤独如雕塑的背影,那曾在她眼中燃烧的倔强火星,仿佛在这一刻,被郑楚宁那番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的“照顾”和“负责”,彻底浇灭了。

她将自己关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外面是冰冷的仪器和天价账单,里面是她自己和她无法舍弃的母亲。

那玻璃罩子上清晰地刻着两个字——“听话”。

李安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胸前那块冰冷的金牌。

他的骄傲和成就,在她的绝望面前,轻薄得像张纸。

他最终没有推门进去。

安慰?鼓励?承诺?他所拥有的一切——天赋、财富、技术——在郑家这庞大的金钱机器和精心编织的控制网面前,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

金牌在指间烙下冰冷的触感。李安知道,如果他不能做到超越郑家,如果不能使她彻底摆脱掌控,他输掉的,将远比这枚金牌重要得多。

他摘下了金牌,无声地离开了这层昂贵的病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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