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出发去甜品店,岑霖呆呆地坐在床沿边。
他神色放空,乌黑瞳孔微微散开,这种表情极少出现在岑霖脸上。
三四分钟后,岑霖回过神,如梦初醒地打开私人通讯器,给顾萍生拨电话。
“叮”接通了。岑霖发送的是语音请求,但顾萍生直接连接了视频通讯。
投影浮现在半空,顾萍生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
周围没什么人,科研人员作息颠倒,下午四点正是他们吃午饭的时间。
“哥,你还在忙?”岑霖直勾勾地盯着投影。
他非常崇拜博学多才的哥哥,顾萍神这身装扮完全戳中他了。他口是心非地督促道:“快去吃饭。”
岑霖这幅样子如同小猫,扒在窗框上瞪眼。论宠爱岑霖,顾萍生称霸全家,他笑眯眯地看着屏幕:“岑霖,想哥哥了?”
岑霖回答:“想的。”说话简短改不过来,但语调柔软地说出直白想念,也是极富个人特色的撒娇。
顾萍生斯文地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军部还没放假吗?”
岑霖一哽。还没等他编理由,顾萍生突然皱起眉,凑近屏幕:“岑霖,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在外理智冷艳的小岑队心头一跳。
单床房,一张双人大床横躺中央;凌乱的被子枕头直剌剌地对着镜头,床上有两个可疑凹陷。
不知为何床头床侧有非儿童用栏杆,不知从哪儿来的手铐放在床上。
岑霖面无表情地转变通讯器的方向,严肃道:“哥,我有正事……”
顾萍生打断道:“岑霖,任何事情都不允许瞒着哥哥。”
顾萍生的眼型比岑霖更狭长深邃,瞳仁略小。摘掉眼镜后,雨天般连绵不断的阴沉压迫,便从柔滑的金色光晕下暴露。
岑霖立即噤声,抬眸望了眼投影后,说道:“哥哥,是。”
顾萍生放柔语气:“说吧,什么事?”
岑霖说:“哥,你以前是科技部的哪个分部组长?”
顾萍生笑道:“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实验部,杂的,什么都研究一点。”
岑霖问:“你有没有研究过械怪和义肢人的共同点?”
顾萍生回答:“义肢相当于新元假肢,义肢人是人类,械怪是动物或称怪兽,两者毫无关系。”
岑霖思考着措辞,缓缓问道:“哥,你认为会有变异人的存在吗?”
顾萍生斩钉截铁:“没有。”
“真是天真幼稚的担忧,但很可爱。”顾萍生突然再次凑近屏幕,“你是不是又做十五岁时的噩梦了?”
岑霖摇头:“没有。”
顾萍生半眯着眼,仅剩的目色都晕在了阴影中,难以分辨。但他的语气极度柔和,哄睡似的,甚至循循善诱:“岑霖,我叮嘱过你什么?
那种噩梦中的任何内容,都要详细地告诉我。明白吗?”
“那么,告诉哥哥,最近发生了什么,让你产生这种疑问。”
岑霖再次摇头:“哥,没事发生……”
“叮铃铃”,顾萍生桌面上的接线电话突然响了。
顾萍生接起电话:“嗯,是吗,那我动作利索点。”
顾萍生挂了电话,对岑霖无奈道:“妈说后面是双休,喊我早点回家吃晚饭。”
岑霖说:“哥,我不打扰你干活了,回见。”话音未落,视频通讯就被他立即掐断。
哥哥是温柔的,二人关系也极其亲密,但顾萍生偶然间流露出的不爽,会让岑霖畏惧。那股恐惧是莫名的,似乎刻在灵魂深处,如同猎物的本能反应。
岑霖顺着床沿滑落,背靠着柔软床垫,在地上蜷起身体。他双臂交叠,埋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半晌,他重新打开私人通讯器。二十二世纪的通讯器相当于微型电脑,岑霖操作着界面。
背景是一张上世纪蓝天白云风景图,岑霖看上去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胡乱点击,突然,极轻微的“滴”响起。
弹出提示框:密码正确,是否要打开隐藏文件?
岑霖的指尖悬停,最终还是轻轻触上,点击打开。
他的犹豫有迹可循,毕竟文件展开后,标题上直白地写着:噩梦,幻境,感知。
文件是电子画布,先弹出的是空白页面。岑霖指尖不停下划,至少有一百页,才出现一个涂鸦。
落笔签名的时间是四年前,十五岁岑霖的字迹俊逸飘逸,带着规整的锋芒,可见心智成熟远超实际年龄。
但涂鸦却截然不同,仅凭画面判断,绘者年龄不过十岁。粗细不均,线条断续,隐约能辨识出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鸟。
那鸟粗看时,只觉得是儿童笔触幼稚。若仔细看,会觉得翅膀部分尤其尖锐;四肢被人类般分出关节,似乎每处骨骼上都画着奇形怪状的动物肢体。
最显眼的是脊柱,一条鲜红血线贯穿通体,直捣大脑。大脑全是红的,深红浅红混乱,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其中有一个图案,那是一把……!
啊,好疼!像有一把利刃将岑霖从头部直直劈开,骤然的剧痛席卷而来。
岑霖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他抱紧自己的姿态竟诡异地,与用双翼庇佑躯干的鸟类相似。
岑霖确实不记得十五岁时的噩梦内容。他只能想起垂死般的睡眠,昏暗的卧室和台灯下,顾萍生明暗交织的面庞。
绘下这幅画的那一刻,十五岁的岑霖从绵延的噩梦中骤然惊醒,又像是陷入更深层的梦魇。
卧房门咔哒打开,顾萍生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岑霖,你梦到什么了?”
暖黄暧昧了现实的黑与白,岑霖说:“哥哥,什么都没有。”
顾萍生整张脸都背着光,全然被黑暗笼罩:“是吗?继续睡吧。”
回忆到此结束,头痛也逐渐减轻,岑霖从蜷缩的姿态舒展开身体。
他没再看那幅画,稍稍上移了页面,便开始绘画。
一条蠕虫械怪栩栩如生地浮现,旁边写着一行字:人,怪物,变异人?
岑霖叹了口气,收起通讯器,起身朝门外走去。
·
岑霖在客房门前站定,伸着懒腰,慵懒地呼出口气。突然唰”地打开门,以远超常人的神经反射速度,一把掐住门外人的脖子:“谁?”
那人在门口站了很久,静悄悄的,故意掩去动静。
“咳咳咳。”随着岑霖抱歉地松开手,化小梅剧烈咳嗽起来,“岑霖,干啥这么警惕呐?防追杀啊。”
岑霖没询问施向吉的事:“化小梅,是有事找我吗?”
化小梅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哎,你可真是太强了!我来找你啊,是想和你一起干件事儿。”
她犹豫了下,接着郑重其事地询问道:“岑霖,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救狗?”
岑霖道:“是突然的想法吗?”
化小梅有些尴尬。她挠挠头,“咣咣”地抖着金属腿:“哎别说了,我在义铁之城待太久堕落咯,但再次碰到你,又想热血一把!不只是想法啦,有具体的方案的。”
岑霖点头,化小梅说:“你还记得斗兽场吧?最近那儿有比赛,这个时候,估计参赛的主人都把宠物弄过去了。主任不在,狗在,这可是个救人的好机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岑霖凝视她片刻,微笑道:“好。”
岑霖带上覆面,和化小梅二人披着斗篷,沿人迹稀少的小道走向斗兽场。
斗兽场是比赛场所和巨型钟楼的结合,高大巍峨但钟楼建在了正中央,神似马桶搋子。
模仿的是古罗马斗兽场,却用黝深铁块代替了巨石,暗红锈迹遍布,仿佛脏污的血汗都渗透到了外墙,是诡异的蒸汽朋克风。
岑霖和化小梅走近,任何通往内部的缝隙都被高科技屏障阻挡。
化小梅拿出外型像上世纪优盘的钥匙,在屏障上一扫,一个高两米的小洞展开。
岑霖诧异:“你有钥匙?”化小梅扭曲地扯了扯嘴角:“能在出入口工作就说明混得不错了。我找点关系也不难,不是只有你成了岑队。”
简直暴躁得长刺,但这事出有因。就在两人交谈间,他们踏进了斗兽场内部。
高四十米,环形观众席呈阶梯,一层层攀升,压迫感扑面而来。
岑霖和化小梅站在最底层,竞技场面积有七千平米,圆心就是粗壮的钟楼。
斗兽总是充斥着血腥与暴力,随之而来的是上涌的激素。但没人会担心,激动过头的倒霉观众冲进竞技场。因为冲不进去。
圆形竞技场被一条极宽的水渠围住,那条水渠横拉开足足有两百米。而水渠中,填满了能使义肢人强大暴躁,能力者虚弱瘫软的液体,‘猩红狗链‘。
“咕嘟咕嘟”鼓胀的水泡在加热中炸裂又形成;液体浓稠极了,一口下去抵进城三杯;不用刻意制造雾气,水渠在高热的作用下蒸腾,猩红四溢。
难怪化小梅瞬间变得暴躁。
岑霖随身带了防毒面具,他递给化小梅:“带上。”
化小梅眼睛鼓胀得突出,突然瞪向岑霖:“力量,我喜欢力量!你以为你能保护所有人?”
岑霖有些疑惑,他面无表情地加快脚步:“快去地下救人。我们尽早离开。”
化小梅按住跳动的手筋,往观众席上一坐:“等我一分钟。”
岑霖走去扶她,随口问道:“我本以为水渠只在比赛时打开。平时没有屏障吗?”
“有啊,当然有。只是被我关了。”浑厚的男声从四十米远的最高观众席传来。
“好久不见,岑霖。”施向吉高傲地笑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