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危琰耸听·其七

赵旭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猛地后退一步:“本来还想留你全尸,现在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动手!送靖安君上路!”他厉声喝道。

楚琰猛地侧身,后背紧贴冰冷的廊柱,险之又险地避过劈向颈侧的一刀。刀锋擦着他耳际掠过,削断几缕鬓发,冰冷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同时,他左腿快速踢出,狠狠踹在另一名扑来的衙役膝弯。那人瞬间扑倒。

还没等楚琰喘息片刻,更多的刀光已然临身。

楚琰不再犹豫,就地一滚,狼狈却有效地避开了横扫腰腹的致命一击。锋利的刀刃贴着他蟒袍下摆划过,带起一道裂帛之声。滚地的瞬间,他右手猛地抓起地上刚刚被踹倒衙役掉落的腰刀,横架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震得人耳膜生疼!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传来,震得楚琰左臂剧痛发麻,虎口瞬间裂开,鲜血渗出。他借势旋身卸力,右脚狠狠蹬在身下衙役的胸膛,将其踹得倒飞出去,撞翻两人,同时右肘如铁锤般向后猛击,正中身后偷袭者的肋下。

“呃啊!”偷袭者痛呼弯腰。楚琰感受到左臂的剧痛和右臂的酸麻——刚才的爆发和格挡,消耗巨大。

“杀了他!”赵旭辉在后方嘶声力竭,脸上再无半分得意,只剩下惊怒。

“噗嗤!”刀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切入一名衙役的胸口,抽出时带起一蓬血雨。楚琰侧身避开喷溅的鲜血,同时刀柄回撞,狠狠砸在另一人鼻梁上,一阵清晰可闻的鼻骨碎裂声令人牙酸。

刀光剑影中,楚琰后背蟒袍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刀锋刺入皮肉,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左臂的麻木感更甚,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又是一刀刺来,楚琰挥刀格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踉跄后退半步,后背受伤处撞在身后的案几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呃!”剧痛让楚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一名衙役抓住这个机会,舍身扑上,长刀直刺楚琰心口。

楚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不闪不避,任由那刀尖刺破蟒袍!就在刀尖即将入体的刹那,他左手猛地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同时身体极限扭转,腰刀带着全身的力量,自下而上反撩!

“嗤啦——!”

刀锋入肉声令人牙酸。那衙役持刀的手臂几乎被齐根斩断!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溅了楚琰半身!而那刺向他心口的刀尖,也因他极限的扭身和左手的钳制,只是在他身侧桌案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楚琰强忍剧痛,丝毫不停,顺势起身,刀光横扫。

“啊啊啊——”最后三名围上来的衙役,或被割喉,或被开膛,惨叫着倒下!

大厅陷入一片死寂。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鲜血汇聚成溪流,在青石地板上蜿蜒流淌。

楚琰拄着腰刀,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蟒袍早已被鲜血染透,左臂无力地垂着,右臂也在微微颤抖,背上那道伤口更是火辣辣地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他站立的姿态,已不复最初的从容优雅,而是带着浴血搏杀后的沉重与疲惫。

赵旭辉瘫软在地,抖如筛糠,面无人色地看着眼前如同修罗地狱的景象。他精心挑选的所谓“心腹好手”,竟被这位看似文弱的质子一个接一个地“清理”掉。楚琰根本不是人,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不……不可能……”赵旭辉失声喃喃,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双腿软得如同面条,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大人,”楚琰的声音响起,微微有些沙哑,“现在,可以说了吗?”他拄着刀,一步步走向瘫软的赵旭辉,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中,发出“啪嗒”的声响。背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渗出鲜血,将他身上的蟒袍染成深色。“你上面,是谁?税银,流寇,官匪勾结……背后站着哪座庙里的真佛?”

赵旭辉嘴唇翕动,楚琰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正欲再问。

就在这时——

“轰——!!!”

府衙厚重的大门连同门框,竟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生生撞碎!木屑纷飞,烟尘弥漫。一道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肩扛一根碗口粗的撞木,如同蛮荒巨兽般当先踏入!

紧接着,数十名身着劲装、手持利刃的彪悍汉子鱼贯涌入,动作迅捷,眼神凶狠,瞬间便控制了厅堂的所有出口,将楚琰围在中央。他们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草莽气息和血腥味,与官府的衙役截然不同。

为首那扛撞木的巨汉,将沉重的撞木往地上一杵,地面都似乎震动了一下。他环视一圈满地的衙役尸体,目光落在持刀而立的楚琰身上,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森然煞气的笑容,声如洪钟:“好身手!不愧是京城来的大人物!不过,青州城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来管!”

他话音未落,一个清朗中带着几分不羁的声音,悠悠然从破碎的大门处传来:

“铁熊,不得无礼。”

随着声音,一个身着靛蓝色布衣的少年郎缓步踱入。来人年纪极轻,不过十七八岁模样。他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腰间松松垮垮系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角天然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左边眉骨至颧骨一道寸许长的浅疤,非但不显狰狞,反添几分野性的不羁。只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处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戾气和一丝被世事磨砺出的冷硬。

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歪头打量着楚琰,眼神放肆又带着审视,像一头在评估猎物的小豹子。

“哟,你就是那个什么‘靖安君’?”少年开口,声音清亮,却刻意拖长了调子,带着浓浓的痞气和挑衅。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最终定格在楚琰沾满鲜血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棋逢对手的兴奋。

“宋惊野?”楚琰缓缓开口。即使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握刀的手也没有丝毫放松,眼神同样锐利地回视着对方。这位匪首的气度,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宋惊野挑了挑眉,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几分野性的不羁:“正是在下。靖安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的目光落在楚琰蟒袍上沾染的血迹,又扫过满地的衙役尸体,语气玩味,“看来,殿下比我们这些‘草寇’,下手还要快,还要狠。”

楚琰眼神微凝,宋惊野的出现,时机如此“恰好”,绝非偶然。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赵旭辉的求救?还是宋惊野一直在监视府衙?抑或这本身就是针对他楚琰的一个更大的局?

“宋大当家此来,是替赵知府解围?”楚琰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解围?”宋惊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这等蛀虫,死不足惜。我只是好奇,搅动青州城这潭浑水的京城贵人,究竟是何等人物。”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楚琰,“靖安君,你大张旗鼓而来,是想剿了我这‘匪’,还是想……掀了这青州城的天?”

楚琰迎着宋惊野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剿匪?”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宋大当家,或许你我都清楚,这落云山的‘匪’,未必是这青州城最大的祸患。”

他盯着宋惊野:“真正的‘匪’,恐怕还藏在冠冕堂皇的官袍之下,藏在…这青州城更深处,甚至……京城之中!” 最后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宋惊野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好一个‘官袍之匪’!”他笑声渐歇,眼神却更加锐利,“只是不知,靖安君这把锋利的刀,敢不敢捅破这天大的脓疮?又或者说……靖安君您自己,在这盘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苛政、贪腐、构陷、家破人亡……”楚琰突然问道,“宋惊野,你的‘惊野’,惊的是这世道不公,还是你骨子里的桀骜难驯?”

宋惊野玩刀的手指猛地一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楚琰:“你查我?!” 他眼中深藏的痛苦和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查你?”楚琰摇了摇头,“我只是惜才。更想知道,”他抬眼,目光如炬,直刺宋惊野眼底,“那个能让江南茶商翘楚宋家一夜倾覆、独子沦为草寇的‘山匪’,究竟是谁?你在这落云山,劫点官粮,抢点黑商,逗逗姑娘,骂骂官府,就是你的‘公道’?就是为你爹娘报仇?”

“闭嘴!”宋惊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直身体,刀尖直指楚琰,眼神凶狠,“朝廷走狗!你懂什么?!少在这假惺惺!老子想怎么活,关你屁事!”

“怎么活?”楚琰轻轻颔首,“落草为寇,朝不保夕,让手下兄弟跟你一起掉脑袋,让真正的仇人在背后笑你蠢?这就是你的活法?”他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宋惊野,你曾是宋家少主,当知‘利害’二字!劫掠的商旅里,可有同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小贩?你冲击官军粮道,边关将士若因此缺粮战败,这笔血债算谁的?你所谓的公道,就是用更多无辜者的血来祭奠吗?你的‘惊野’,就只是这点掀翻几个狗官的桌案、吓唬几个行商的本事?”他每说一句,气息便急促一分。

楚琰的诘问,字字诛心。宋惊野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脸上那道疤都因激动而泛红。他像一头被激怒又无处发泄的困兽,凶狠地瞪着楚琰,胸膛剧烈起伏。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

楚琰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我知你恨。我的处境,未必比你好。储君之位被篡,生母生死不明,自身亦是他人掌中棋子,这‘靖安君’的虚名,随时可碎。”他目一双眼睛经过血水的洗礼反而更显明亮,“正因如此,我更明白!匹夫之怒,血溅五步,痛快一时,然后呢?仇人依旧高坐明堂!真正的复仇,是积蓄力量,是等待时机,是站得足够高,高到足以将仇敌连根拔起,碾落尘埃!而不是像只炸毛的野猫,在这山沟里,挠几下痒痒!”

“积蓄力量?等你?”宋惊野喘着粗气,眼神挣扎,语气充满怀疑和不甘,“在这胤朝?为你这质子卖命?”

“不是为我!”楚琰斩钉截铁,“是为你自己!为你手下那些愿意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寻一条能活命、能积蓄力量、最终能堂堂正正讨回公道的路!我能给你的,”他取出钦差令牌和一份文书拍在石桌上,“是赦免你及归顺部众之罪!是划拨官属荒山,允你重开茶园,招募流民,组建‘茶马护卫队’,护佑一方商路!光明正大地积累财富、人脉、力量!而非像现在,顶着匪名,东躲西藏,不知明日头颅在否!”

宋惊野死死盯着令牌和文书,又猛地看向楚琰。少年眼中血丝密布,那玩世不恭的痞气早已褪尽,只剩下最原始的挣扎与权衡。楚琰的话,像重锤砸开了他坚硬外壳下的一丝缝隙。他想起了爹娘临终的眼神,想起了跟着他啃冷馍、睡山洞的兄弟们渴望安定的目光,也想起了自己内心深处,除了愤怒和破坏,那份不甘就此沉沦的傲气。

时间仿佛凝固。一时只余山风穿过旷野的呜咽声。

良久,宋惊野猛地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再抬头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戾气未消,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嗤笑一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别扭和狠劲:

“行!楚琰是吧?老子就信你这一回!要是你敢耍花样……”他的刀寒光凛冽,“老子这把刀,第一个捅的就是你!管你什么狗屁靖安君!”

说罢,他不再看楚琰,收起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破碎的大门,步伐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头儿!”铁熊下意识地低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急切。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楚琰,尤其是他腰侧那道刺目的伤口和苍白的面容,仿佛在衡量此刻动手的胜算。

但宋惊野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弥漫的烟尘中。

铁熊猛地回头,那双眼睛像要喷火般再次狠狠剜了楚琰一眼,仿佛要将这个蛊惑了他头儿的“朝廷鹰犬”生吞活剥。他发出一声粗重的、混合着无奈、烦躁和一丝不甘的鼻息,猛地一挥手,低沉如闷雷般喝道:“撤!”

厅堂内外的数十条汉子,紧绷的身体瞬间有了动作。虽然眼神中残留着惊疑、不解甚至对楚琰的敌意,但动作却训练有素。刀刃整齐划一地收回,发出轻微的铿锵声,所有人迅速而沉默地转身,紧随着铁熊和宋惊野离开的方向涌出府衙,一时间,堂内只余满地狼藉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楚琰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松懈,拄着刀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背上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看着宋惊野消失的方向,轻轻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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