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燃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于是他又看了一眼。
发现上面确确实实的写着货物这样词汇。
【B2318列车14号车厢承载货物:44】
44恰好是整个车厢除乘务员以外全部床位的数量,如果住满了,就会是44个人。
隋燃忽然又想起了阴十九说的那句话——如果其实他们是有同寝室的同伴,只是他们没有看见?
他虽然否认了他的话,但是实际上他心里也在思考对方的这个想法的。
尤其是联系上之前别人说的,张倩倩身边有同伴这件事情。
谢晨坚持说张倩倩只和他一起上的这辆车。
但是又有说她身边当时有同伴。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他们身边也许有这样一群看不见的同伴。
隋燃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并不是他感觉到了恐惧,而是在那一瞬间,他背后真有一双无形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双手冰凉,就好像从冰窖里出来的一样。
隋燃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是触碰手腕。
但是当他摸到空荡荡的手腕时,他的脑子又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要摸什么来着?
不过好在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就算是隋燃也忍不住怀疑那是不是一瞬间的错觉。
不过,他从来不相信什么错觉。
正在他思考刚才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外边忽然传出来一声惊呼。
他转头一看,罗以森已经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去了,而裴琳儿也紧跟后面。
隋燃听这声音不对,在周围扫了一圈,看见乘务员桌面上有把美工刀,于是拿起来就跑。
防身嘛。
只见外边走廊里,三个人倒在了地上。
乘客里有个人是医生——至少也是,正在替三个人中的一个做抢救。
不过,很快他就放下手,对其他人摇了摇头。
“他们说胃疼,说着说着就倒在了地上。”旁边有人说道。
“应该是心脏疼。”做了急救的人说道,“心脏骤停猝死。”
他说着摇了摇头:“没有工具,这实在是救不回来了。”
隋燃走到尸体前方,蹲下。
手指搭在对方的脖子上,果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没有继续纠结这人的死活,转头检查起了尸体。
现在他也没指望警察来了,自己先处理再说。
死的人瞪大了眼睛,仰着头,表情看上去非常恐惧,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一样。
而且三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他下意识的模拟着他们站直时的状态,发现那时候他们应该是抬着头看向车厢顶的。
“他们当时有没有一些奇怪的举动?”隋燃问周围看见的人说道。
那些人有些犹豫,其中只有一个人张开口,想了一会才说:“他们好像抬头看了什么?就是看东西的时候突然倒下去的。”
这事情就和隋燃开始想的一样。
他们确实抬起头看了车厢顶。
但是这车厢顶能有什么?隋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又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的恐惧?
正在他思考这个问题时,隋燃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
他立刻集中起注意力,侧耳听那声音。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罗以森也问,而这时隋燃抬起手,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滋啦——滋啦——”
就像是指甲擦过玻璃时发出的那种刺耳的声音,让人一听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有人恐惧的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抬头惊恐的看着车厢顶。
声音是从车厢顶发出来的。
“李温阳……”罗以森忽然脸色变了,他轻轻的喊了一声隋燃,然后伸出只手指,指向车顶。
只见车顶上方发出轻微的振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再走过一样。
那东西外他们头顶。
“这车子……”隋燃轻声问道,“……应该打不破吧?”
隋燃刚说完,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心一沉,下意识的喊道:“什么地方破了?”
结果还没等其他人给隋燃一点回答,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人就忽然挺直了身体。
隋燃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人。
在其他人都没有看开说话的时候,那个人忽然发出很恐惧的声音:“蛇……蛇……蛇!”
但是所有人左顾右看,根本就没有看见他说的那个什么蛇。
隋燃瞳孔一缩,他快速的越过所有人,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走。
结果还没有走到,就看见那个人的眼底就流出鲜血,接着是他的耳朵。
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脸,接着咣当一下,人到了地,没有了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一脸的难以置信,然而那人倒下去还没有两秒钟,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就露出同样惊恐的表情。
看见他那样的神色,隋燃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人马上也要死了。
随后他的第二和想法是,他又看见了什么?
但是他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因为下一秒,那个人也倒了下去。
接着是第三个。
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有两人倒了下去,列车里的绝大部分人甚至于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发生了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
只有隋燃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不能在继续这样下去了,如果在这样下去,在场的所有人可能都活不下去。
隋燃立刻冲了过去,他一把抓住那个正在抽搐的男人,此刻那个男人的眼耳喉鼻中也已经流出了鲜血,看上去就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他转头看向了空旷处,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可是隋燃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就在这时候,阴十九忽然冲了上来,他的手上出现了一串佛珠。
那佛珠猛地朝空气甩了过去。
在这一甩中,隋燃似乎听见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接着,第三个人在倒地之前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恐惧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知道自己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
隋燃回头去看阴十九,就看见阴十九此刻正低着头,一脸奇怪的看自己刚才甩出去的佛串。
而隋燃看着那佛珠串,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阴十九抬头就看见了隋燃看自己的目光,当即解释道。
他轻轻的抚摸佛珠串,动作很熟稔,好像做了很多回一样。
“好像是我外出到什么地方时收的。”阴十九如此说,但是语气里又有一点不太确定,似乎他说出去的话和他某些认识产生了冲突。
而在他的动作下,隋燃似乎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下意识的触碰自己的手腕。
空荡荡的手腕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他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想要触碰什么。
但是又是什么呢?
他的失忆症真是个糟糕的东西,让他不记得了很多事情。
不过似乎其他人其实也没比他好太多,对于他们上了列车的很多相关事情,其实他们也不是弄得很明白。
空荡荡的手腕让他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他就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
将注意力转回到了刚才那个差点死了的男人身上。
此刻那个男人脸上的鲜血还没干,整个人也都在瑟瑟发抖。
看起来他还没从刚才的死亡之旅中缓过神来。
隋燃一直抓着他,转头看他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的缩了一下身体,看起来一副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
不过还是被隋燃强硬的抓住了肩膀。
“告诉我,你刚才看见了什么。”隋燃轻柔的说道。
那个人恐惧的抬起头,喉咙滚动,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那个人就像是说出这句话都非常困难一样,“……我看见了狗。”
隋燃挑起眉头,就听见他继续说:“我很害怕狗。”
“我小时候被狗追过一次,从此之后,我就特别害怕那种毛绒绒的生物了。”那个人说着打了个寒战,从表情看又有些激动,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隋燃连忙去掐他的人中。
他问这几个问题可不是看他死的。
“我来吧,我来吧。”这时候之前抢救那三人的医生冲了过来。
他直接接手了隋燃手上的人,替他顺好呼吸。
有专门的人上手,隋燃自然是交给了对方。
他把人推到医生怀里,然后直起身。
之前那个人看见的是蛇,而此刻他看见的是狗。
阴十九这时候走了过来,对着隋燃说:“我猜他们看到的都是他们最恐惧的东西。”
隋燃瞥了他一眼,一副这还用说得表情。
“不过,这足够吓死人吗?”阴十九说,“我没有什么太害怕的东西,不太理解这种事情。”
隋燃这时候反而沉默了,他有一会没有说话,等到阴十九用很奇怪的目光看他时,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忧郁的说:“那是你没有看见恐怖的东西,如果自己害怕的东西铺天盖地的出现,被吓到也很正常。”
“你如果处于他们的境地,你会看到什么?”阴十九怪异的问道。
“大概是老鼠吧。”隋燃虽然说着大概,但是从他的语气看,他挺确定自己会看到什么的。
“那你应该养只猫。”阴十九说。
“不了,我养挺多东西的。”隋燃下意识的回道。
只是说完,他愣了一秒,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他患有失忆症,应当是记不清楚自己养了什么的。
但是刚才说话的那一瞬间,他确实觉得自己好像养了很多东西。
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怎么了?”阴十九问隋燃,他看出了隋燃脸上的不对劲,奇怪的问道。
“不,没什么。”隋燃如此说道。
见他不想说,阴十九只是稍微眯起一点眼睛,不过并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纠缠,而是抬起手指指了指隋燃身上的衣服:“蹭到了。”
隋燃低头,发现是刚才抱那个男人时不小心蹭到身上的。
他微微皱起眉头。
“去处理一下吧。”阴十九如此说道。
“我去趟洗手间。”隋燃点了点头,他对着阴十九说,“你……注意一下这边的事情。”
他是考虑到刚突然又死了两个人,众人的情绪还是有几分不稳定,所以还需要人在现场稍微注意一下。
阴十九看起来其实并不太想关注这些人,隋燃之前就发现他对车厢里其他人的情况一点也不在意。
不过他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隋燃这才越过了人群,走向了列车尾端的洗手间。
作为目前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一个,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是没有人叫停他。
似乎是隋燃已经在他们心中建立了某种可信任感,人群看见他动作一点都没有产生质疑。
路过罗以森的时候他发现罗以森的表情有些担忧,似乎是怕隋燃受伤或者怎样。
所以隋燃还是和他解释了一句:“衣服脏了,我去处理一下。”
车厢的洗手间在车厢门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因为列车行驶的原因,车门一直都是关闭的状态。
隋燃推开车门时就闻见了一股子臭味。
不过里面并没有尸体什么的,只是洗手间下水道本身泛出来的味道。
洗手间很窄小,刚刚好只够一个人挤进去。
隋燃进去后,反身关上了门。
他抬头第一眼看见了洗手台前的镜子。
哦,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是洗手间里那个没有玻璃镜片的镜框。
洗手间里的镜子并没有像普通镜子那样有着可以倒映出人像的镜面。
而是一个空荡的,好像刻意被人抠出了镜面一样的镜框。
为什么隋燃会觉得是刻意抠出而不是意外破坏掉的呢?因为镜面和镜框本来应该连接在一起的边缘呈现出一种非常整齐分割的状态,很显然是特意被人用刀取下来的。
这不是隋燃第一次进这个洗手间了,之前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洗手间的这面镜子。
并且他还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列车上的所有东西都并不反光。
包括车窗。
光线照射在玻璃上,也会有反射效果。
只是白天外边亮所以看不出来而已。
而到了晚上,黑色的夜幕就成了天然的幕布,光滑的车窗玻璃就应该有了镜子一般的效果,足够反射出一定的景象。
可是车窗上是没有的。
什么都没有。
那浓郁的黑色像吞噬了一切,连同所有人的影子一起。
隋燃看着那面空荡荡的玻璃半天。
低下头打开了水龙头。
其实隋燃脑子里一直有个想法,只是那个想法比阴十九说得那句,他们身边有群看不见的同乘者更加恐怖。
那就是,其实他们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并没有让隋燃感觉到很恐惧,相反他还在很认真的想着这里面的合理性。
他是从最初他收到的那张【我知道你死了。】的纸条开始产生这个念头的。
其实他从来没有放下过那张莫名其妙出现的纸条。
他并没有因为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就遗忘掉这件事,相反后面的事情越多,他就越是在意那张纸条。
不断的有人“死亡”,看不见自己的影子这些事情让他又加深了这个念头。
尤其是他第一次看见乘务员记录里的那句“货物”时,这个念头几乎就到了极限。
隋燃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种疼痛让他下意识的捂住脑袋,但是随后有声音不断在他脑海里响起。
「隋燃……隋燃……」
那并不只是一个声音,而是很多个声音混合在一起。
隋燃不太确定,那是很多个声音。
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高低不同,却意外的和谐。
“哗啦——”
隋燃忽然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
他这才发现刚才的声音居然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一拳头砸向了镜框,碎掉了上面的玻璃……
等等,玻璃?
隋燃迷惑的看向镜框,那只剩下一个独立裸/露框架的镜框上怎么会有玻璃?
他凑上前去,仔细查看。
只见镜框里真的有一层玻璃碎片残留。
那玻璃非常的薄,表面上还沾染了一层污渍。
且因为反射不出外部景象的原因,所以不怎么看得出来上面有一层玻璃的。
直到隋燃把它打碎才展示出它本来的样子。
所以这个镜子的构造是一层镜面,一层玻璃,在下面才是镜框?
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隋燃侧过头去看镜框的侧面,只见镜框的侧面和墙壁紧紧的贴合着,纹丝合缝的,一点缝隙都没有。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他刚才在乘务员房间捡的美工刀。
之前,美工刀防身的作用没起到,看起来这时候要起作用了。
隋燃把刀片取了下来,然后顺着镜框和墙面的连接处开始往下划。
镜子和墙面是胶贴的,所以用小刀划一点都不困难。
不仅如此,那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意外的舒适,切割着连接处的胶的感觉就和切割□□一样的顺滑。
虽然隋燃自觉自己应该是没有切割过□□的。
应该吧……
不对,切割猪肉也算是切割□□,他还是切过的。
忽略掉刚才那一瞬间的怪异感觉,隋燃顺利的将整个镜框取了下来。
镜框落入手中,意外的并不重,甚至于还有点轻盈。
其外框看起是木头的,但是实际上应该是塑料制品。
隋燃把镜框翻过来。
【不能让它们看见自己!!!】
只见镜框后面用红色的笔写着几个恐怖的大字。
隋燃看见的第一眼被那刺眼的红色刺激到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就收起自己的情绪继续观察了起来。
镜框后面的字看起来很有些年岁了,而且也很熟悉。
稍微在脑子里对比一下,隋燃发现这自己和他发现的,在乘务员书里夹着的纸条字迹一模一样。
看起来应该就是乘务员写的。
乘务员曾经进过洗手间?还留下这样一张纸条。
那他会不会还留下了什么其他东西?
隋燃一边思考着什么样的情况下乘务员才会进入到洗手间并且留下这种文字,一边弯下腰查看起来。
他最先看得就是洗手台下方。
列车上的洗手台构造很简单,水来自于车厢上端的储水箱,排出就干脆直通车底,下方除了一个水管以外什么都没有。
隋燃看了好几遍后,确定这里应该是没有其他的东西。
只是看着那水管,隋燃发现水管有一点轻微变形。
那变形的程度非常浅,如果不是观察力卓绝且看得非常仔细,是很难看出来的。
他仔细看了几眼,思索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握住水管。
果然,水管变形的状态刚刚好契合五指的形状。
只是相比较之下,将水管捏变形的手更小一点,大小更偏向女性。
隋燃猜,这个手印就是乘务员留下的。
因为力量的原因,所以变形程度不高。
他不断尝试调整姿势,最后发现按水管变形状态显示出来的情况,只有当他整个人躺下蜷缩在洗手间里时,他才能够自然的握住水管将其捏出一个这样的形状。
他的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双脚抵在洗手间墙壁上,一手握住水管,就好像在稳定自己的身体一样。
按一般男性身高和女性身高差别,乘务员这样蜷缩时,应该会比他稍微舒服一点,但是也不会太舒服。
而就这样躺着,隋燃注意到了洗手台的下方。
洗手台的下方,隋燃仰躺着的位置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用指甲抠出来的字迹。
【我不想和那些货物呆在一起】
这是货物这个词语第二次出现了,而且看起来这节车厢里的货物确实很恐怖。
隋燃正想着,“咚咚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他抬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瞳孔缩紧。
只见罗以森正在窗户外边用力的敲着窗户。
那扇黑漆漆的窗户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透出了外边的情况。
而窗户外边露出的恐怖情景也让人心脏一瞬间跳停。
“李温阳,李温阳!”外边裴琳儿的声音传出来,“出事了,刚才罗以森听见窗户外边有声音,就开窗去看,结果被吸出去了!不过好在我们给他的腰上缠了绳子,他应该还没丢。”
确实没丢,现在就贴着车窗玻璃看着隋燃呢。
他看上去很着急,一个劲的敲着车窗,想要隋燃打开车窗放他进去。
隋燃再看罗以森,只见他的腰上果然缠着一条绳子。
应该就是这条绳子救了他一命。
“李温阳,李温阳,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没事吧?”裴琳儿又问。
隋燃抬起眼,视线对上了窗户外边的罗以森,罗以森目光焦急,手指艰难的朝着窗户里面指,似乎是再说【快打开窗户让我进去】。
“我没事。”在裴琳儿焦急的问出第三遍之前,隋燃平静的回答道,“而且,罗以森就在我窗户外边。”
“那你赶快把他放进来啊。”门外的裴琳儿惊喜的说。
“我正打算把他放进来呢。”隋燃如此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窗户边。
手指搭在窗户的边缘,做出一副将开不开的模样。
而这时候,隋燃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对上了外边的罗以森,罗以森贴在玻璃上,渴望的目光一直盯着隋燃的手。
“想进来吗?”隋燃忽然问道。
罗以森一愣,隔着车窗玻璃,隋燃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的,只是看他的口型,知道他在问:【你怎么还不放我进去?】
“可以告诉我,你也是这样赚林东林开窗的吗?”
就在刚才罗以森说话时,隋燃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特别的念头。
那就是关于林东林的死。
他平静的看着罗以森,罗以森愣了一秒,脸上接着就露出了恶毒的神色。
他用力敲打着窗户,窗户一阵阵的振动,一副随时都可能被打破的模样。
隋燃后退一步,这时候门外裴琳儿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李温阳,你给他开窗了吗?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给他开窗,那就放我进来给他开窗吧。”
很显然,这个裴琳儿也不太对劲。
隋燃前后看着,窗户外边是面容狰狞的【罗以森】,门外边是虎视眈眈的【裴琳儿】,而他则被糟糕的困在了这个环境里面,进退两难。
也可能没那么难。
隋燃平静的分别看了他们两眼,然后说:“你们真的很想我开门开窗,然后让进来吗?”
从窗户外边【罗以森】的表情和门外边【裴琳儿】逐渐加重的呼吸声看,他们是真的很想隋燃开门开窗的。
“其实也不是很难,不是吗?”
隋燃轻轻的说道,只是他刚说完,他人就已经冲到了窗户边上。
之前几个成年男子都难以打开的车窗就像是开瓶盖一样的轻松。
同时,隋燃的脚步向后,抬起一腿,轻松的踢开了洗手间的门锁。
门窗一秒不差的被同时打开。
两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冲进了洗手间里,只是一个是要将隋燃往窗户外边扯,一个是要将隋燃往门的方向扯。
强大的力量对冲到了一起,反而相互抵消了。
隋燃被夹在中间并不太好受,不过他顶住了这种难受的感觉,反而笑了。
他看不见是什么东西正在撕扯他,但是他能够确定这两个东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和睦。
就算那个【裴琳儿】一口一个要帮【罗以森】的说着,她实际上都并不在乎【罗以森】。
甚至于他们还是某种程度上的竞争者。
他们要争夺隋燃,他们彼此都想把隋燃拉进自己的那一部分。
但是他们实力相似,看起来一时分不出胜负。
“要不这样……”隋燃轻笑一声,“我先出去,等你们打好了在过来?”
他虽然被两边相同的力量拉扯的无法动弹,但是他的嘴还是可以继续动。
那两个东西并没有在乎隋燃的话,他们陷入了某种僵持。
隋燃看他们没有理自己,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两个东西看不上他。
不,不是看不上他,只是单纯的瞧不起他的力量。
在他们看来,他只是一个被争夺的猎物。
可是就算是这个猎物也不会这么轻易被他们争夺。
既然他们没在意他,那不是更好吗?
隋燃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美工刀卸下来的刀片被他夹在手指间,他认真的寻找着自己的目标,过了几秒钟,他看见了。
隋燃微微一笑,夹着的刀片从他手指间弹射出去。
他第一次做这件事情,但是意外的非常顺手。
刀片撞上了洗手间里的烟雾报警器,瞬间,整个车厢里响起了巨大的响声。
列车车厢是禁止吸烟的,但是总有客人偷偷在厕所里吸烟然后惊动了报警器。
报警器响的那一瞬间,隋燃听见了脚步声。
大概在0.01秒后,竞争的两股力量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突然决定合作,将目标转向的隋燃。
隋燃感觉一股奇怪的能量钻进他的身体里,他的四肢产生一种撕扯感,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种他最讨厌的生物——老鼠。
他知道为什么那几个死去的人会七窍流血了。
因为他看见了那些突然出现的老鼠朝着他扑过来,然后钻进他的眼睛,鼻子,耳朵……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可是他的身体还是不住的发抖。
他感觉到了恐惧,那种恐惧激起了他某段记忆。
他好像看见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孩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身边有一个受伤人和一只硕大的老鼠。
那硕大的老鼠从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呆着。
一开始他们还和谐相处,但是过了几天,它已经饿极了,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受伤的人。
受伤的人惨叫着被老鼠变成了尸体,孩子什么也没办法做,就看着它啃食那具新鲜的尸体。
然后他也开始吃尸体。
他们吃完尸体,老鼠还是饿。
于是,它又把目光投向了孩子。
但是孩子先下手为强,他吃掉了老鼠。
隋燃胃里开始翻滚,他好像感觉到腥臭,粘腻的鼠肉在口中的口感,恶心的他几乎想要立刻趴在厕所边吐出来。
但是他脑子非常清楚,他知道自己没有吃老鼠肉。
如果他真的吐,还不知道会吐出什么。
也许是他的内脏,也许是点其他什么。
所以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的难受,硬生生的将那种感觉压了下去。
终于,他听见有人冲到了洗手间里。
佛珠串甩出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动听,不管那东西是什么,这是他们目前唯一已知对付这东西的方式。
尖锐的啸声响起,紧接着隋燃感觉刚才拉扯自己的两股力量消失了。
“你没事吧?”听见报警器声音的阴十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隋燃第二次在列车上用报警器办事了,很显然他是出事了。
隋燃摇了摇头,并没有立刻说话。
其实整个过程不过只一分钟,隋燃却已经全身湿透,好像过了一年一样。
但是他依旧站的很直,整个人看上去就和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一样。
“你来的有点晚。”过了一会,他才平静的对阴十九说。
阴十九挑了挑眉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绝对没耽误一秒钟。”
隋燃笑了一声,接着一下子倒了下去。
*
“他叫隋燃,一家都死了。”警察把隋燃送到了孤儿院,对着孤儿院院长说道,“是几年前那场地震的幸存者,他一家人都被埋在了地下,无一幸免。”
“那场地震已经过去五年了,怎么现在才送过来?”孤儿院院长奇怪的说道,“这孩子有九岁了吧?”
警察尴尬的笑,没有立刻回答。
而这时候,孤儿院院长低下头去看隋燃。
隋燃正在画画。
警察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是在看见隋燃画的画时,他的目光有点怪异,看起来有点想吐。
孤儿院院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弯下腰问隋燃:“孩子,你在画什么?”
“老鼠。”隋燃头也不抬,拿着画笔继续画到。
在他笔下,有一个半截血肉模糊的人,旁边有个孩子,还有一个巨大的老鼠。
老鼠比他们都要大,就像是某种可怕的象征一样。
画很简单,但是很形象,是可以看出这几个不同的影响的。
警察看着有些疑惑的孤儿院院长,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是这样的,和四岁的小隋燃一起被埋在地下的,还有他二十岁的哥哥的尸体,他哥哥死于地震……”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关于一只老鼠和一个孩子如何在地下靠着吃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的尸体活下来的故事,怎么听都有点骇人听闻。
不过就算警察没有解释,孤儿院院长也听懂了他的话……毕竟,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那场地震持续了那么久,到现在才被找出来……孩子总要有活下去的手段。
“不是地震死的。”谁知道警察刚说完,正在画画的孩子忽然说道,“是被老鼠杀死的。”
警察嘴角抽搐一下,然后他在隋燃面前蹲下来。
“听着燃燃。”他回忆着心理医生嘱咐的话,亲昵的喊着隋燃的小名,“尸检……我是说医生叔叔已经检查过了,你哥哥的死亡时间就在那场地震发生前后,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已经死了,他没有和你说过话,也没有被老鼠杀死……”
“他和我说话了。”隋燃肯定的说道,“我肯定听见了。”
他记得明明,明明他哥哥受了伤,是后面被老鼠杀死的,而那之前,就一直在和他说话,为什么这些人偏偏要说他早就死了呢?
警察没有办法说服他,一个孩子认定的事情,谁说都没有用。
“你看,这孩子就是这样……”警察把孤儿院院长带到了旁边,小声对他说,“医生呢诊断,这孩子可能是因为遭遇了太可怕的事情,所以他的认识有一些……混乱,他可能会说出一些非常恐怖的话,但是他并不是恶意的……”
孤儿院院长怀疑的看着警察,他们两个认识,所以说话还比较直接。
“这是他第几家孤儿院了?”他直接说道。
警察尴尬的笑。
“那有什么第几家孤儿院……好吧,第二,第三?我不太记得了。”警察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其实他是个很乖巧,很好的孩子,只是他很喜欢说些奇怪的话而已,可能听起来有些吓人。”
“比如说?”孤儿院院长问道。
警察抿起嘴唇:“他不是故意说这些的,他只是在灾难过后有些认知障碍而已……”
“我只是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除了老鼠那些。”孤儿院院长说,“我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个孩子,我也得对其他孩子负责。”
“就是……他会说他身边有人。”警察说,“说他看见了孤儿院里有死人。他的这些话吓到了孤儿院的一些孩子,他们认为他很恐怖,不愿意和他一起,这五年里,他换了七家孤儿院了,被收养三次,三次被退回,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想着你好心,就把他送到了你这里。”
院长一脸犹豫的看向隋燃。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就收留他一下吧。”警察说,“我们同事都商量了,每月会给他出生活费,不会让你压力很大的。你知道我们这行,收养他也照顾不好他,他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关爱。”
院长思索良久,然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会吓到那些孩子,我也怕会吓到我的孩子,抱歉了……”
警察失望了叹了口气。
然而也很理解他的担忧。
这时候,注意到他们谈话结束的隋燃拿起画纸,起身,然后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的看着院长:“请问,我还要换个地方住吗?”
孤儿院院长看着他的眼睛,想说是,但是忽然就说不出来话。
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转头看了眼警察,又看了眼隋燃。
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读书了吗?”他对隋燃说,“你这个年纪应该去上小学三年级了?”
“没有,我没有读书。”隋燃怪异的看着这个上一秒还一脸坚决不打算留他的人,轻声的回答。
其实他并不在乎留不留下来。
他在这个名为孤儿院的地方已经呆够了,这里面的人是如何他已经清清楚楚。
他们会喊他是怪物,然后把他放进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
他在那里面交了很多朋友,出来后告诉他们,他们又会害怕的哭泣。
可是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不理解。
“你……”院长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长舒一口气。
他又像是解脱了,又像是压力山大一样:“算了,算了,就先留在我这里吧……”
警察一下子抓住隋燃的肩膀:“燃燃,看吧,我说吧,你又要有新家了。”
新家……吗?
“以后,我就是你的院长爸爸了,我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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