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俞木帆正式入翰林院供职。
翰林院设在皇城东南角,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金光,朱红宫墙衬得院落格外肃穆。俞木帆穿着新制的红色官袍,肤如凝脂,貌若潘安,随着引路的书办穿过重重殿宇,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俞修撰,这边请。"
掌院学士亲自在二堂等候,见他来了,含笑迎上来。老学士的目光在他那身格外合身的官袍和那张脸上停留了一瞬,这才道:"早就听闻俞公子才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引得陛下如此关照。
寒暄过后,俞木帆被引到西厢的一间值房。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十分雅致,临窗摆着一张花梨木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那座紫竹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类典籍。
"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掌院学士意味深长地说,"说俞修撰惯用这些。"
俞木帆目光扫过书案,发现砚台是他惯用的歙砚,连墨都是他喜欢的松烟墨。这般细致的安排,让他心头微沉。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捧着食盒进来:"陛下赏的早膳。"
食盒里是一碗紫薯粥,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碟紫薯糕。掌院学士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俞木帆夹起一块紫薯糕放进嘴里,甜糯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俞木帆垂下眼,突然就想到了朱由恩赠他的那碗汤……
他闭了闭眼,放下了筷子。
辰时正,开始修书。今日要校勘的是《承平大典》的礼部卷。俞木帆刚铺开稿纸,就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嗓音:
"这处标点错了。"
他抬头,见朱由邺不知何时站在窗外,一身明黄常服,负手而立。几个翰林官慌慌张张地要行礼,被他摆手制止。
"陛下。"
朱由邺踱步进来,很自然地站在他身侧,俯身指向稿纸上的一处。
他的衣袖擦过俞木帆的手背,带来一阵龙涎香气。俞木帆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臣遵旨。"
"不必紧张。"朱由邺直起身,目光却仍落在他脸上,"朕只是随便走走。"
这话说得轻巧,可任谁都不会相信。果然,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朱由邺就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时不时抬眼看向书案前的身影。
午时初,该用午膳了。朱由邺起身道:"陪朕走走。"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翰林院的回廊下。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经过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时,朱由邺忽然停下脚步,折下一枝递给他:
"这花开得不错。"
俞木帆接过花枝,指尖不小心触到朱由邺的手。皇帝的手温热干燥,在他想要缩回时,却轻轻握了一下。
"陛下..."
"朕记得你去岁说过,最喜欢海棠。"朱由邺松开手,语气如常,"说它不比梅花清冷,不比牡丹俗艳。"
俞木帆怔住。他确实说过这话,那是在太学的一次诗会上,随口一句点评,没想到朱由邺竟记到现在。
"臣随口之言,劳陛下挂心。"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朱由邺转身继续往前走,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他耳中。
俞木帆怔了,看着手里的海棠,耳朵突然红了,他刚刚,没有用朕自称……
午后修书时,朱由邺总算离开了。俞木帆刚松了口气,就有太监送来一盅紫薯甜汤:"陛下说今日风大,让修撰暖暖身子。"
待到申时下值,俞木帆收拾书案时,发现那枝海棠被细心插在一个白玉瓶里,就放在他常看的《礼记》旁边。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数日。朱由邺似乎把翰林院当成了第二个御书房,每日总要来待上一两个时辰。有时是来讨论典籍,有时是来赏画品茶,更多时候就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俞木帆修书。
这日午后,俞木帆正在校勘乐律篇,朱由邺忽然问:"你会弹《阳春》吗?"
"略通一二。"
"朕有张古琴,是前朝名匠所制。"朱由邺状似随意地说,"明日朕让人送来。"
俞木帆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洇开一小团:"臣不敢僭越。"
"一张琴而已。"朱由邺走近,伸手按住他正要起身的肩膀,"朕赏你的,谁敢说什么?"
他的手在俞木帆肩上停留了片刻才松开。那温度透过薄薄的春衫,烫得人心头发慌。
下值时,俞木帆在翰林院门口遇见了父亲。俞谦看着儿子身上的红色官袍,欲言又止,最后只轻叹一声:"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又驳回了选秀的折子。"
回到府中,俞木帆推开书房的门,一眼就看见案上摆着一张古琴。琴身漆黑,弦光清冷,正是朱由邺说的那张"九霄环佩"。
琴旁放着一个食盒,里面是还温热的紫薯糕,旁边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朱由邺的亲笔:
"愿闻《阳春》。"
俞木帆站在门前,许久没有动弹。春夜的微风穿过庭院,带来海棠的香气,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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