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加尔特:“年初的时候我们找了一批人维护草场,当时承诺提供每日二餐与住处,除此之外,领主当时因为宴会上喝多了高兴,顺口答应送他们每人一批蚕丝被。可后来生意不景气,南疆的合作方也派人捎信来,说南疆发生蛊乱,断了蚕丝供应,领主已无法兑现当初一时兴起许下的承诺。我们跟他们交代了事情原委,那些人却不认,说就要蚕丝被,换成别的他们都不让,就一直闹到现在。”
白瑕吃着吃着停顿下来,看了看青敛。
南疆蛊祸的影响范围原来这么广,从南辐射过来,甚至能够殃及北境一个小领主。
虽然之前也提过这样的话,但只有自己真正置身于千里之外的北境,他们才无比强烈地意识到一点:四域是一体的。
青敛笑意更加温和了,他慢条斯理地问:“那么对于这种情况,你们准备怎么做呢?”
这语气和神态都仿佛胜券在握,华加尔特和石桥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到了压迫。
这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给他们一种不输于大领主的气场,他们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了危险。
看来,其他两个只是陪衬,真正的猛兽是这个外表温润如玉的书生。
考虑到这一点,华加尔特故意告诉对方没什么行之有效的解决措施,因为他们已经无法获得足够的蚕丝被,就算无视武力的情况,把奥比耶匈伊境内其他领主和皇室都给抢劫了,他们也无法拿到这么多的蚕丝被。
这个中原人绝对无法从源头解决问题,你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又会怎么做,我真的很好奇。
让我见见你的獠牙吧。
青敛安静听完华加尔特的陈述,并没有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而是和颜悦色地说:“既然这样,烦请二位带我们一同去看看嘎路大人的措施吧,我相信各位远道而来的中原朋友们也很想领略一下西北文明的战斗风姿。”
听他这么说,段七缘和白瑕不约而同笑了一下。
西北文明,的,战斗风姿。
这家伙的黑暗属性一上来,连嘲讽都这么文雅客气,看那些西北人一脸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绝对没有听出青敛的真实意思。
而青敛面上居然还是得体的微笑,哪里都看不出刚刚是在骂人。
高,实在是高!
……
几人在石桥和华加尔特的带领下来到院前,门口聚集了五六十名皮肤黝黑发亮的大汉,而除了这些人,还有很多看戏的,吵吵嚷嚷真“门庭若市”了。
“看来无论是哪个地方的人,都喜欢看热闹啊。”段七缘感慨了一句。
“陈先生经常说,八卦是人类的天性。”青敛道。
“看来那是个对人性相当有洞察力的老师啊。”
华加尔特指着那些皮肤偏黑的人说道:“那些就是我们雇的维护工了,今天来了一半。”
白瑕:“也就是说,这样的人还有一半。”
华加尔特:“没错。”
只见中间让出了一大块空地,嘎路正在与一个壮实的黑家伙肉搏。
他们来得正好,搏斗正进行到一个如火如荼的程度,嘎路与对方不相上下,这时候只看谁先出现破绽,两方注意力都高度集中,任何时候都可能扭转局势,所以大家大气也不敢出,都凝神屏气地看着。
青敛看了心下了然:这估计就是他们的解决方式了。
他只看一眼,便知结果是注定的。
嘎路是领主特意雇来的战士,对于这任意一场战斗他都不能输,就是死了也不能输,他们毕竟承担不起输了的后果。
相对而言,那些维护工总是习惯听命于他人,缺少真正的战士的血性,也不会有“拼尽一切也要打败对方”的觉悟,他们只觉得,这次要不到,那就下次再来,反正理亏的是对方,他们永远有机会。
因为自己给自己留有余地,所以就不会全力以赴。在战士和维护工的身份、观念和经验的禁锢下,他们很难打过嘎路他们。
这就是那个食言领主的应对之策。尽管在中原人眼里显得很蠢,但在西北境内,不得不说这是一道两全其美的屏障。
他们中原人的面孔太显眼,有几个已经注意到他们,探究的目光扫过来。
其中一个袒露着背,背上一道很深的鞭痕,是道旧伤。这样的天气不穿上衣是有些离谱的,除非是刚跟嘎路打完。
他坐着坐着,忽然伸手拿了两个斧头,朝他们走过来。
段七缘一直在警惕这些人,见状,立刻暗中拉了拉青敛衣袖。
青敛抬眼看去,他已经离他们很近了,便示意段七缘稍安勿躁,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等着对方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就是庄子的接手人?”
很不礼貌的语气,很重的地方口音,身上也有很重的尘土气息。
段七缘和白瑕听不懂了,青敛很冷静地说道。
“#?@()“;…&”
赶来帮忙翻译的石桥愣在原地。
那人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青敛笑了一下,叫过石桥,“你跟他说,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可不能这么粗俗。”
石桥不明所以,但听话地用方言重复了。
那人听了,目光沉沉地看着青敛:“你们来当主人,不能算客人。”
青敛道:“如果你真当我们是主人,就应该听说过,在东国以下犯上是要杀头的。”
那人皱起眉:“我只想说明一点,你们既然过来接手,那就有义务给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况且这件事本就不是我们的过失,是你们领主承诺过的。”
青敛笑了:“实不相瞒,我们正要去见领主。等我们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会想办法来解决,前提是你们必须认我们为庄子的主人。”
那人听到一半,隐隐觉得不对,却被后一句吸引了注意力。
“兄弟们这样也只是因为出了力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你们领主承诺了给蚕丝被,大家就都被蚕丝被吊着,拼命干活。眼下要过冬了,你们却突然说没有蚕丝被,这是你们的问题。若你们能说服领主,让她下放蚕丝被,解决兄弟们过冬的问题,我们自然会拥立你们,把你们当成庄子的主人。”
“没问题。”青敛一口答应,“我们来就是为了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看到我旁边站的这位姑娘了吗?她家里便是做的布匹生意。”
那人将视线转到段七缘身上,深沉的目光里微微有什么在闪烁。
“我知道,她姓段,东国最大的皇商。”
青敛微微笑着:“我知道了。好兄弟,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把你们的意志传达给领主。”
那人一思索,很爽快地说道:“我叫克达。”
青敛笑着对克达伸出手:“我是蔺与。”
白瑕和段七缘就这么端着,也不说话,白瑕显然对他们的打斗更感兴趣,看得津津有味。
段七缘则暗暗学习青敛的谈判技巧。
她知道,青敛这时候帮她,不代表她就能这样站稳脚跟了,之后青敛离开她不能还是一张什么也不懂的白纸,她得趁这段时间快速成长起来,这样才能抓稳段城雪留给她的东西。
她要自己强大起来,才不用依赖任何人,才能面对不能依赖任何人的情况。
领主愿意见他们吗?
不知道。
但青敛有的是办法逼领主接见他们。
果不其然,青敛下一句便是让石桥把所有人集中,在嘎路过来制止之前,就先一步许下诺言:“西北的好男儿,你们的热忱打动了我,跟我打个赌吧,如果你们能够赢我,我便去为你们说服领主,解决你们过冬的问题!”
这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刚刚跟克达站在一起的人都站起身来,目光是同样的朴实深沉,而几乎在同一个时刻,这些死气沉沉的、满含郁闷和怒意的眼睛,短暂地获得了平和,有的甚至露出充满希望的光辉。
“你的赌约是什么?”
克达代表这一百二十余人,高声问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段七缘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从未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尽管他们的视线大多是落在青敛,而非她身上。
但她知道,她必须把青敛代入自己。
日后她要经受的磨难与质疑,只会比现在更残酷更可怕,她得慢慢让自己适应这一切。
“我要你们跟我旁边站着的这个白衣服的人打架,徒手搏斗,为期三天。你们手上沾染朱砂粉末,只要能击中他并在他白衣服上留下印记,就算是赢了。”
白瑕蓦地瞪大双眼,指了指自己,又是我?
底下一片哗然。
连传达完的石桥都一脸菜色地过来请示道:“蔺公子,只要碰到那个白衣就行,这是不是太容易了?”
“哦?”青敛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真的容易吗?”
这个表情白瑕心知肚明,是某人玩心上来了。
他不拒绝青敛对他的一切吩咐,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想让他们赢还是不让他们赢。”他传声道。
“你不需要刻意去达到什么效果,尽力而为就好。那些人里面或许真的有能打破你的身法的人也不一定哦?”青敛模棱两可地说,眼里是饶有兴味的笑容。
“知道了。”白瑕应了一声,向他伸出手。
我不会手下留情,但你也做好败北的准备。
青敛欣然与之击掌。
他们之间的默契,本就无需多言。
关于蠢作者是如何记住东西北境名字的:
东北境-阿斯布德罗=阿波罗 斯奈德
西北境-奥比耶匈伊=耶比耶比 奥匈帝国(间谍过家家的小东西可以仗着爸妈作威作福,所以是女王——伊在近代被用于指代“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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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遥远的呼唤(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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