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瑕毫无悬念地带着干柴和食物回来了,段七缘看着三人互相嫌弃斗嘴,却又一起麻利默契地做好晚餐,只觉得十分有趣。
原来没有钱又居无定所的情况下,日子也可以过得这样悠闲自在。
不知爹爹怎么样了,会不会在为她担心,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是夜,段小姐已经睡得熟了。三人在河边商量起来。
“白日里答应得干脆,以我们的身份,却是不好进皇城的。四大仙门如今正在通缉我们,不遇见他们在凡间驻留的弟子还好,遇见了便躲不掉。”
“皇城是世家最多的地方,世家一多,遇到仙门弟子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如果我们真的要找药公子,就不可能避开世家。”
“师父,你怎么看?”
亦绯天道:“如果要进皇城,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锁云阁大本部不就是在皇城吗?青敛,你从小在锁云阁长大,肯定是知道你们城中暗桩的联络方式的,对吗?”
青敛点了点头:“是的,皇城之中,有锁云阁最大的情报网。”
“你可以避开那些仙门弟子与世家耳目,跟尘阁主联络上么?”
“可以。”青敛很肯定地说。
“而且,我们也不是毫无胜算。虽然皇城里有世家团团包围,但这片土地可不是他们说了算。你们说,我们最大的靠山是谁?”
“东皇?”白瑕不确定地说。
亦绯天打了个响指:“没错。他们有世家,但我们要让东皇为我们撑腰!”
青敛白瑕两人心中俱是一怔。
让帝王为之撑腰,恐怕也就这一个敢这么说了。
他也配这么说。然而青敛想到这一层,又忽而落寞起来。
他们的师父,乃世上唯一的神明,本无需任何人为他撑腰。
他当受万物拜服,而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理由被所谓的“仙人”追杀。
“被仙人追杀”,这个说法就蛮有笑点的。
“被追杀”是一个笑点,“仙人”是一个笑点。
“仙人追杀”更是一个笑点。
白瑕则沉醉在他月下的容颜中,怔了怔,才道:“从来只听说过神明作为君王的靠山,从未听过君王作为神明靠山的。”
亦绯天只是讶然地看着他们。
“这里有什么神明吗?”
“我们也是东国百姓的一分子,而他是我们的君主,他理所应当庇护我们。”
白瑕反驳道:“那些仙门弟子,不大多也是东国人吗?”
亦绯天沉默两秒,“上天的不算。我们已经下来了,我不管,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是合法合理的东国子民。”
两个徒弟被他不要脸的双标行为深深震撼了一下,一时半会竟然哑口无言。
又顿了两秒,这厮自顾自打补丁道:“况且那皇帝老儿,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青敛和白瑕相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
吹嘘应当是他们师父的传统艺能了。
不管怎么样,不能拂了师父面子。
青敛无奈道:“好好好,皇帝不同意,就天天去梦里骚扰他,直到他同意为止。”
把二人哄睡了,青敛一个人坐在草房的窗前,对着月光,打开了流云书。
半晌,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对人失望,干嘛还要回来?由着世道纷乱,秩序崩塌,对你而言,应当快意才是。”
“局中乱子皆为你而来。”
“举世桃花的结局,又怎样改变?”
流云书在亦绯天手里,未能展现的,他自己的命运,竟在冷月的辉光下,在他大弟子的手里分毫毕现。
几人一路卖艺,又来到了皇城。
对段小姐来说,皇城繁华又新奇,她一路看着街上各种小玩意儿,像个初见世面的小女孩,高兴得不得了。
其他三人则都淡淡的。
东国皇城,对他们都不算友好的凄惨过去来说,就像一个有着深深思念之情、却已不愿提起的故乡。
或许这个地方,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去看,才有着无限美好的遐想。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不过是红尘里的一道白骨美人,看上去婀娜多姿,却是风里都带着血腥味的。
他们哪次踏上这片土壤,挖开的不是陈年大案?
有时候白瑕都觉得,他们并非来试炼,来破案,来帮大小姐千里寻夫。而是来挖墓,来考古,来鞭尸。
看到了有枯骨未能沉冤,被粉饰在太平之下,他良心不安。
于是他选择了,将这片天掀开。
让那些日夜鸣冤,不得安息的白骨重现人间,让真相浮出水面。
于是原本只有白骨得不到安息的局面,换成了白骨和生人一起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是不是对的,但他觉得,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是错的。
师父说他走的道,是苍生正道。
可是,什么才是“苍生”,又什么才是“正道”?
他们正在走的这条道路,可以叫这个名字吗?
他不知道。
但他觉得有朝一日他也许会知道。
他以为自己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他的师父还会陪他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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