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天快亮的时候,戚繁音总算醒了。

她病得很急,没多久人就没了意识,昏昏沉沉两三天,陡然间醒来,人还是混沌的。

眼睛微微一睁开,一恍惚看到了睡在身侧的人。

顾衡容貌生得极好。

剑眉下一双眸子深如幽潭,脸上须发剃得很干净,颌下有淡淡青色的胡茬,衬得他斧凿般清晰的轮廓硬朗无比。

双目轮廓狭长,这使得他看人的时候多了几分慵懒之意,自带几分轻蔑。

他眉梢有一颗很小的痣,藏在眉里,若隐若现。令他冷峻的颜容多了丝人情味儿。

和戚繁音记忆中那个温暖和煦的少年顾衡相去甚远。

但仔仔细细观看,又能看出是相同的眉眼。

戚繁音失笑,原来岁月会让同样一张脸看上去迥然相异。

若非他睡着,她不敢这么放肆端倪他的容颜。

也是此时,他沉沉入睡,她才敢偷觑。

看了片刻,她动作轻缓地掀起被子,正要钻出去,忽听身旁顾衡的声音传来:“醒了?”

戚繁音轻抿了下唇,睫毛轻颤,抬眸望向顾衡:“大人何时来的?”

小心又戒备的神情让顾衡忍不住笑了下。

这小东西装得百依百顺,但大病初醒时那警备的神情提醒着他,她才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巧。

她温声细语哄着他,柔顺依着他,骨子里却是防着他的。

“去哪里?”顾衡淡声问。

戚繁音缓缓弯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怕把病气过给大人,我去书房歇息。”

“病着就别折腾。”顾衡声线清冷,目光落在她春风堪折的细腰上。

戚繁音病了几天,本就瘦削的身形又清减两分,小巧圆润的下巴都瘦成了瓜子儿。

戚繁音不再折腾,乖乖躺在顾衡身旁,微微阖上眼眸。

见她如此乖觉,顾衡嘴角一弯,抿出道不易觉察的笑意。

他喜欢的,就是她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

孟家母女在顾府住下。

入夜,院门落了钥,孟忍冬梳洗完毕,坐在妆镜前揽镜自照。

她容颜姣好,家世清白,在云阳求娶她的人趋之若鹜。

然,她志不在他们。

孟氏女才华出众,品貌不俗,云阳一众庸俗之辈,岂是她所愿。

她要嫁的,自然是风流韵致、冠绝世人的男子。

她年少离京,记忆中的顾衡还是和煦温暖的表兄。

一别经年,渡口初见,当年少年郎浸淫官场,刀削斧凿般,竟生生削去少年时的温润棱角。

骨子里都透着成熟男子的魅力。

她心下一阵悸动。

是他了。

她正在出神,乳母杨氏和夏萤走了进来,两人本在说说笑笑,踏进那道门便都抿了唇,把笑咽了回去。

孟忍冬放下梳子,看了她们一眼:“在这儿不比咱们府上,表兄是左相,全长安城的人都盯着他,咱们既住在了这儿,一言一行都打上了他的烙印。回头告诉咱们的人,切记要谨言慎行,莫要惹是生非。”

夏萤眉眼盈盈地笑笑:“知道了,来京城之前你叮嘱多少回了,他们早就记下了,保管不敢惹事。”

孟忍冬道:“知道就好,你们也是同样的,我瞧着顾家的仆妇,进出连点儿声也没有,那才叫大家规矩,哪像你们走路拉拉扯扯的,不像样子。”

“还不怨杨嬷嬷。”夏萤瘪瘪嘴:“下午你放我们出去采买,方才我们回来的时候遇着顾大人了。她就一路絮叨个不停。”

“都在一个府上,遇着有什么稀奇,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孟忍冬抬眼睨了她一眼。

杨氏笑道:“别人都说顾大人有经天纬地的才能,我佩服得很,却不知他骑马也骑得这么好,闪电一样,一闪就不见了。”

孟忍冬捂着帕子笑笑:“看真切了?我也不知他竟会骑马。”

“当然,我看得千真万确。他出了府骑马就往东边儿去了。”杨氏道。

闻言,孟忍冬抬眼:“东边儿?”

“没错,东边。”

她食指抵着额头,轻轻揉了几下,心里困惑。

纵她多年不在京,却也知道皇城在顾府的西边儿。

方才宴上,他火急火燎说要回皇城。

往东边却是为何?

难不成是骗他们的?

骗他们做什么呢?

如是一想,背心忍不住泛凉。

只恨她初来京城,根基尚浅,无从探知消息。

她转过身对杨嬷嬷道:“来的路上嬷嬷不是说当年你有几个可心的姐妹同姑母陪嫁到侯府来了吗?”

杨嬷嬷道:“是呢,好几个现在在顾家都有体面呢。”

“既是如此,明儿我放你一天假,也去寻她们聚聚,大家这么多年没见,再重逢也是缘分呢。”孟忍冬忍下疑惑和不快,笑容甜美。

杨嬷嬷不疑有他,连声应下。

————

天快亮时,顾衡被戚繁音那么一闹,就没再睡着,索性起床上朝。

到皇城外时辰还早,宫门还未开启。

一众朝臣候在门外打着哈欠等内官开宫门。

顾衡没有下车,正襟危坐在闭目养神。

宫城外的人三三两两,结对而行。

不时传来朝臣的交谈之声。

“小梁大人,恭喜恭喜。”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贺喜声。

“多谢。”随即,传来一个很干净清润的男子音。

“小梁大人喜登金科,又与侯爷千金喜结连理,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多亏恩师教导有方。”男子回得谦虚。

而后,便是那男子的恩师应道:“瀚文勤奋聪颖,做学问踏实肯干,能有今日,理所应当。”

这下顾衡听明白了,原来车外的是春风得意的新探花郎梁瀚文。

梁瀚文参加春闱,一路过关斩将,夺得探花。

今日乃是拜官第一日入宫。

顾衡听说当日金殿传胪、进士游街,这位探花郎可谓是风头鼎盛。

青年探花郎打马御街前,冰润的眸子往街边一扫,多少女子鞋子踩烂,裙摆撕碎。

手帕香包雨一般往探花郎砸去。

探花郎轻裘白马踏金榜。

无限风光。

几人相谈甚欢,旁边的马车陡然开了。

侍从端来杌子,扶着顾衡下车。

他们没想到顾衡竟没乘他的双辕车,而是一辆毫不起眼的单辕马车。

看到他下来,一时噤默。

“顾大人。”片刻后,几人揖手行礼。

梁瀚文顺着恩师和前辈们微倾身躯,抬眸,却摄入左相大人那双冰冷得不带感情的眸子。

眸光微冷,教人心悸。

但那眸光只在他脸上停了一瞬,便微微颔首,与他们一行人错肩而过。

不过如此。

顾衡心道。

他身着紫金蟒袍,那般老成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却有压人的气势。

打皇城金道过,官员们都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避让。有些背着身没看见,避让不及的,身边的人也赶紧拉一把,把人拽开。

宫门甫打开,就见他先于众人如入无人之地般进了金门。

那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梁瀚文想。

宫道外突如其来的静默随着顾衡背影消失而结束,所有人都吁了口气。

朝臣们重新活过来似的,该聊天的继续聊天,该发愣的继续发愣。

“那就是左相顾衡顾大人?”有今科贡士忍不住问。

“正是。”

梁瀚文顿了顿,道:“顾大人真清冷。”

有人笑道:“朝中上下,也就他清冷得跟个神仙一样。瀚文啊,你可千万莫学他。太清冷了,伤姑娘们的心。”

刚才发问的贡士道:“我听说顾大人至今未婚配。”

“像他这样的人,除了神仙妃子,世间哪有女儿家能入他的法眼。”众人失笑。

一旁等着入宫给贵人请脉的温太医躲在人后,头颅低垂,生怕冒尖儿了似的。

脑海浮出一道倩影,肌肤胜雪,姿容绝色。

戚二姑娘可不是神仙妃子一般的人么。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他就忍不住摇摇头,迅速地甩出去。

呸呸呸,什么神仙妃子,什么戚二姑娘。

他不认识,不知道。

————

傍晚过后,顾衡走出宫城。

天气渐凉,春荣给他递上大氅。

他低头捏了捏眉心,上了马车。

春荣隔帘试探地问他:“大人,回葳蕤园吗?”

昨夜傅姑娘病了,他纵马疾驰的样子烙在春荣脑海里。

心中不禁揣摩:大人多半放心不下傅姑娘,要去葳蕤园的。

顾衡慢悠悠地瞥向窗外,然后缓缓道:“今日回府。”

春荣颔首应是,却暗叹——大人的心思不是他能猜的。

今日散值得早,顾衡到府还未开宴。

他去永嘉院给顾夫人请安。

孟氏母女都在永嘉院,孟忍冬在和顾甄下棋,两位夫人则在身后谈天,气氛格外融洽。

顾甄输得抓耳挠腮,一抬头,就看到了顾衡,泄气地推了推棋盘:“不下了不下了,输了一下午了。”

一屋子人笑得合不拢嘴。

顾夫人笑着招来顾衡:“你妹妹下不过人家,耍赖了,你去帮帮她。”

话音一落,孟忍冬嗔道:“姑母不公平,我岂是表哥的对手。”

说着倒是一脸不愿的样子,要起身了。

张氏道:“你自小好棋,你表哥是玲珑圣手,不论输赢,得他指点几招也是大有裨益的。”

孟忍冬抬眸看了一眼顾衡,小声问道:“表哥可愿指点忍冬一二?”

顾衡道:“棋术上哪有圣手可言,指教不敢,切磋两局倒可。”

说罢,打了打袍子坐在她对面,捻了白子。

顾衡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说是切磋,就正儿八经切磋起来。

对面是女儿家,他也不知退让。

一局棋下到后面,两位观战的夫人心下都忍不住尴尬。

顾夫人恼顾衡不留情面,纵横经纬之间把人家的棋堵得死死的。半点情面也不留。

张氏看着孟忍冬节节败退,亦是提心悬胆。

随着最后一粒棋子落下,尴尬的气氛被推到顶点。

孟忍冬长叹了口气,神色自然,落落大方地笑笑:“技不如人,我输了。”

顾衡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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