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两人挽着胳膊到了海鲜城,沈卿和就先走开一会儿,由宝妤去餐厅点餐。
宝妤见常坐的一排餐桌位,已经坐满了先到的食客,她便挑了另一侧靠窗的位置。
沈卿和每回先消失一会儿,行事算不上多严密,宝妤就算看出了什么端倪,也从不跟沈卿和自作聪明,探听他的什么机密事。
沈卿和也是奇怪,百般反感她在鹏程集团出入,却还带她来这个似乎有秘密的地方。
不一会儿,沈卿和照样从楼上下来,见餐厅中食客盈室,室中人声鼎沸,简直随时能将房顶冲破一样,不由蹙眉——实在不喜这样嘈杂的环境。
沈卿和两眼四下一扫,发现了另一面靠窗户的餐位旁,正站起身冲他招手的杨宝妤。
他现下其实没有大啖海鲜的兴致,他看中西陵湖旁边那块地,主意来建高级别墅,拍地前没料到这么多家有意跟他争,成交价比预计略高。
今年年初,大家长沈培安又把京越鹏程的流动资金用到米国去。
现下他的申城总部也有不少大项目,真正启动了西陵湖别墅项目,资金就捉襟见肘,只说吸流外部资金补足资金链这一项就叫人烦了。
可恨沈培安唯我独尊,一直自行其是,所谓“退居幕后”,也只能给他拖后腿。
宝妤跟沈卿和一道重新坐下,沈卿和随意扫一眼摆上桌的龙虾,红艳艳不知多辣,就有些兴致缺缺,连筷子都不想动。
他随意往窗外一看,发现海鲜城背后是十分空寂的旧城街。
与餐厅另一侧灯火辉煌的闹市相比,这一侧寂寥的旧街昏灯的景象,大概很不契合食客的心境吧,这边的上座率就总不如那一边。
宝妤一边自己吃,一边替沈卿和剥虾子,心里悄悄腥诽,这人每回来了坐上餐桌,总是一副“大爷不爱吃你们这些猪食”的冷漠表情。
可每回宝妤让着他吃,伺候他吃,他又能把上手撕着吃的海物,吃出在高级在国餐厅吃牛排的调调。
宝妤渐渐领悟,他家这位沈先生,其实是挺乐意让人伺候的,服务周到了,他老人家也就愿意赏脸多吃几口。
真不知道咋评价才好。
沈卿和不知对方这么腹诽他,就见给她剥虾的这位,原来心情也不坏,时不时跟他说一两句话。
后来默默对吃一会儿,宝妤沉默的情绪中,莫名增了失魂落魄。
沈卿和为沉凝的气氛感觉不适。
往常每回来这海鲜城,他总有满腹的算计思量,就比寻常越显寡言沉默——总是杨宝妤有话讲,他随心应或不应。
今天不知怎么了,她淋雨的时候确实没精打采,到开始吃东西就渐有神采,这一会儿又回归故态了。
沈卿和抬头看对面的人,见她怔怔地盯住窗外,视线胶着在什么事物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灯光昏昧的街上,行人寥寥,看着风吹树影的动静,似乎就能听见枯叶飒飒地坠在地上。
灯光惨淡的旧街道上,除了偶尔有呼啸而过的汽车,和步履匆匆的路人,距离对面大榕树不远的地方,只有一个老迈的清洁工,动作迟缓地将扫起的垃圾,倒入庞大的垃圾车中。
沈卿和心中诧异,不动声色地转回视线,悄悄留心杨宝妤的举动,忽却见她霍然起身,将桌上餐具撞得叮叮当当响,引来一些食客侧目。
沈卿和去拉她的手,“怎么了?没事吧?”
他微侧着头,眼角余光就瞥见街上的老迈清洁工,撑着手臂歪斜地跌坐在地上。
一个穿着牛仔裤牛仔褂,梳着长马尾、看起来干练利落的女孩,从不远处跑过去把清洁工扶起来。
这个时候,宝妤才重新落了座,随后她若无其事地吃东西,似是已经恢复如常,吃虾剥虾的倒比之前效率更高。
沈卿和看着她颤抖的眼羽,就能轻晚察觉她的心不在焉。
他不由往街外看了一眼,那个牛仔女孩扶着清洁工在一边坐下,她则拿起扫帚和灰簸箕,利落地干起活来了。
看着沉默异常的杨宝妤,沈卿和不由心里猜测——向来不觉得杨宝妤紧张什么人,后街上的这一位也许是特别的——
吃完饭回程的路上,宝妤渐渐恢复了坦然自若。
她当然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该在沈卿和面前表现失常——毕竟他精明而有城府。
大姑的事其实与他并不相干,但是谁知道呢?也许他和暗中盯着她的几拨人一样,也会莫名其妙想关注她?
她现在举动有人观望,贸然去接近一个扫街的清洁工,岂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
申城毕竟是杨氏根基所在,对于杨家弃子来说,反而是最危险的,大姑为什么不又回来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呵,已经老迈的大姑是不是主角另一说,这也不是主角光环大杀天下的理想世界。
这一夜,他们回到临湖的别墅。
沈卿和洗漱完毕,未一如往昔直接睡觉。
他从酒窖中取了酒,拿了一盒烟就进到书房去,一直没有出来过。
宝妤也刚洗漱完,尾随进了沈卿和书房,随意打量一番奇道:“你是要用行动启发我,聪明在于勤奋,天才在于积累?”
说着蹙着娇柔的眉头,按下他手中的烟,一本正经道:“吸烟有害健康。”
沈卿和嗤笑一声,摆弄一阵手里的打火机,重新点燃了一枝烟,呷在唇上,吞云吐雾了一阵,见宝妤还矗在书桌旁,垂着眼眸不知跑神跑到哪儿去了。
沈卿和有事要做,起身揽着宝妤肩头,在她的额头随意亲了一下,揪揪她的白脸蛋,低声道:“乖,你先去睡。”
说着推她一把,宝妤顺势离开他的怀抱:“什么事?或许我可以——”沈卿和表情淡淡,话说得不容置疑:“不必——”
宝妤凑上去亲他的脸颊,道一声“晚安”,鼻息呼在他的脸上。
沈卿和闻到她头发的清新气息——莫名就脑中闪回了年幼时,被父亲带到田野里玩的事——这真是让人怀念的记忆。
此时他的手就快于头脑了,拽着正要转身离开的人的胳膊,按着她的毛茸茸的头,直情吻将下去。
他紧紧搂住她,她的唇舌和呼吸都被牢牢辖制住了。
两个人在书桌旁厮混了一会儿,沈卿和低骂一声“**”,沉沉喘息着,终于克制着停止了一切动作。
捏着宝妤的肩膀,带着欲色的嗓音挤出一句话:“回房去。”
宝妤默默理了衣裳,一步一回头地看他,那眼神既无辜又迷茫,噘着嘴哼了一声,使气似的嘭地一声将门带上了。
沈卿和双眼一闭,重重地喘一口气,翻腾着书桌外面的屉斗,到处寻不见他的烟,烦躁地咒骂一声。
沈卿和把房门反锁住,这才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小纸袋,转开文件袋的线头,从中取出一沓厚厚的照片。
将文件袋扔在一旁,他修长的手指把照片一张张翻过去,他脸上的表情从哂笑变成冷笑,直至沉寒中带着的一点轻蔑。
将照片装回去再次封好,他阖上双眼,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神情是遥远天河般的沉冷,良久,方听他低声自语:“沈培安,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
沈卿和有时对沈培安,并非是纯粹的怨恨,也有说不出的失望。
一个年近古稀的女人,还想再进入第五段婚姻,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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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妤静静地沉在被褥中,分辨着自己的情绪。
不幸福美好的记忆,对失意人来说是最折磨人的东西。
只在今天,她有两重记忆从尘封中被掀起来,被揭起来的时候,真是什么滋味都有。
她有心勾引沈卿和,是想逃避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过往——可惜,沈卿和也有不足外人道的心事,到了还是把她赶出来了。
她的这位大姑,她们从前频繁亲近的时候,其实并不堂而皇之的称她为“大姑”,只在人前一后叫一声阿姨。
同是杨家弃置残害的女儿,宝妤还幸运地遇上爱格伯特,随心所欲地过了几年好日子。
大姑却一辈子都在东躲西藏,漂泊流浪,过着平常百姓也不如的日子。
她当然想帮助她、亲近她,可是现在盯着她的人实在不少。
她可以肯定的是,监视跟踪她的人里,绝对有亲祖母岳令徽这一拨——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后,反而害了她的唯一认可的亲人。
其实每回想到这个命运悲惨的大姑,她的心情久久难以平息,反而是大姑的悲惨历程,比她的自身经历更能激发复仇欲。
她要复仇,可不是凭着一腔鲁莽的热血,一出场跟人玉石俱焚了。
还是慢工出细活吧,这世人的恶人就算不被碎尸万段,也该遭些“天谴”吧——她却不想以暴制暴,以恶还恶,把自己也变成跟他们一样的的人。
宝妤琢磨到最后,想着她也许该跟杨家大房的杨钊、杨熠亲近一二,毕竟这两个堂兄从前对她算不上好,可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不搭理她罢了。
其实,四堂哥杨熠偶尔会联系宝妤,只不过宝妤觉得此人放浪形骸,男女情事太随心所欲了,其实怕他接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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