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癔症

无人应她,苏茗便悄悄将头抬起,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安静的老夫人。

还是荷莲上前一步,轻声道:“夫人快睁眼,快看看谁来了?”

孟薇柔的睫羽微微颤动两下,竟真听了荷莲的话睁开了眼。

苏茗神色一正,赶紧又端过荷莲手上的茶盏,再次行礼:“儿媳给母亲敬茶。”

孟薇柔转头朝她看来,苏茗低下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儿媳?我的儿媳怎就长这么大了?”一个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响起。

苏茗一怔,接着,一双微微粗粝又温热的手轻轻扶住她的手,将她拉起身。

不一样,和她来之前设想的所有场景都不一样。

苏茗怀着困惑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里,所谓岁月不败真美人,纵使眼角处生出了不少皱纹,也挡不住她眼底的光彩和神韵。

苏茗暗暗惊叹,难怪沈照长的那样不俗,原来是随了母亲?

孟薇柔先是接过苏茗手中的茶喝了一口,这便算完成了敬茶,又放下茶盏拉过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前,笑起来脸颊边还印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对着苏茗笑的颇为亲昵:“长的可真是个标志美人……是我们家照儿的福气。”

说着,手也慢慢抚上苏茗的脸颊,眼里分明写着满意两个字,她皱眉看着苏茗微微想了一会儿,又忽而道:“你可是户部尚书苏大人家的女儿?”

苏茗呆愣的点了点头,旁边的荷莲笑着接话道:“昨日奴婢和您说了的呀,就是苏尚书家的女儿。”

孟薇柔笑了笑,语气里满是感概道:“没想到眨眼间便长这样大了,真好啊……这么就你一个人过来,照儿呢?”

苏茗这下是完全蒙了,噎了噎,正要开口,荷莲却抢先一步说道:“世子去军营里去了,就没有和世子夫人一起过来。”

世子……那得老临安侯还在的时候沈照才能被叫做世子,然而老侯爷都死了十年了,沈照继承爵位也有七年了,这老夫人怎么像活在了从前一般……

苏茗张开的嘴无声的动了动,看了眼微笑着的老夫人,选择咽下了堵在嘴边的话,转而笑着道:“对啊,好久没来陪母亲说话了,母亲最近可还安好?”

苏茗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在场的下人包括孟薇柔都齐齐一怔。

好久不见?这话听着像是苏茗早就进门了似的。

还是孟薇柔最先反应过来,她对着苏茗微微笑,没有注意到荷莲在一旁奇怪的表情,牵着苏茗的手道:“安好安好,这些日子就盼着你和照儿来呢。”

苏茗抿了抿唇,心道:看来还不止是活在了从前……

“那我日后定经常来看母亲。”苏茗讨着乖的说道:“我今日还给母亲带礼物了呢。”说罢便去够石桌上的木盒子,嘴上还一边说着:“看看母亲喜不喜欢……”

荷莲皱着眉,神色复杂的看了苏茗一眼,又看看兴致高涨的孟夫人,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安静的站在一旁。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整块田黄石切割玉雕而成的一整套首饰。

田黄石本就珍贵,一整块的田黄石更是难得,就这一个小盒子,可花了苏茗不少功夫。

果不其然,孟夫人喜欢的不得了,连连夸她用心。

孟夫人脾气好,苏茗又是她儿媳,长的好看嘴又甜,没一会儿便将她哄的眉开眼笑,从水榭亭边一直聊到卧房。

直到苏茗临走前还拉着她的手恋恋不舍的嘱咐她下次带着沈照来一块玩。

苏茗也是满脸笑意的点头应道:“好嘞,下回我与一定拉着沈照来看您。”

孟夫人还欲再说些什么,却有丫鬟端着汤药过来提醒夫人用药膳,老夫人很温和,怕药味熏着她,赶忙让菏莲送她出去,临走前,苏茗的目光在那碗汤药上微微停留片刻,才又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告辞。

出院门依旧是荷莲给她引的路,苏茗瞥了眼在前头垂头带路的荷莲,问:“老夫人这病最近可有加重?”

走在前头的荷莲此刻正是汗流浃背。

侯爷早就和院子里的丫头嘱咐过,事关老夫人,绝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和泄露,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侯府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实家生子。

方才老夫人那表现哪像是个生了病的人?而夫人如今问出这番话明显是已经知道老夫人的病症了……

见前方的荷莲迟迟不说话,苏茗挑了挑眉,在后头幽幽道:“我现在是临安侯夫人。”

荷莲被苏茗这样一唬,哪还顾得上那么多,连忙低声回道:“回夫人……老夫人近几年已经好多了,夫人不必担忧,奴婢会尽心照顾老夫人的。”

姑娘回答的尾音都带着颤。

苏茗点点头,没再为难她,心中也知,沈照应是吩咐了她们不许谈论此事。

看,她只不过问问老夫人身体可有好转,就把这从小待在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给吓的冷汗直流……

不过……这可真是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究竟是什么事情用的着瞒的这样严实,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支支吾吾不肯与她多说。

苏茗正这样想着,一抬头,便一眼看见低垂着眸靠在院门口的沈照。

他今日一身月牙白色长衫,墨发半披,身上浸满了温润公子的气息,苏茗心头忽然有些后悔今早起的那样晚了,若是早起点,或许还能看着他练剑?

不过……他方才竟是没走,一直在门口侯着吗?

苏茗脚下故意踏重了声响,果不其然,下一刻沈照便抬眼朝她看来。

他的眼神轻飘飘扫过苏茗脸上的表情,对着荷莲淡淡道:“回去照顾老夫人。”

荷莲福了福身子,半点也不敢耽误,掉头往回走。

苏茗回头看着菏莲的背影和里头的院子,丫鬟不多,但每件事都派人做的精细,花圃里没一株枯萎的花,路上见不着一片落叶,院子里用的茶水,精致的一点都不比宫里的差……

沈照,对他母亲应是极好的。

“送了什么东西?”

“嗯?”苏茗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回过头,就见沈照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沈照重复了一遍,“刚刚抱来的盒子,是送给母亲的?送的是什么东西?”

刚刚她抱来的时候不问,现在倒来问,苏茗定定的看着他,直到沈照微蹙俊眉,她才开口道:“我送都送出去了,你才来问,刚刚来的时候这么不见你问?”

沈照被她这话问的一噎,索性转过头去不再开口。

这种事情,他一会儿问问母亲院里的丫鬟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侧过头,两人一时无言的往回走。

菏莲说老夫人爱花,可这花却不是单种一朵,各式各样的都有,从老夫人那回来,鼻尖上的花香都还未散尽。

就当苏茗以为沈照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身旁的人却突然道:“我没问你,你也没问我。”

苏茗侧头看了眼沈照。

她自然知道沈照说的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新妇进门,对自己的婆婆一无所知,若说之前说老夫人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出门还说的过去,可总得让人传个信问候问候吧,而且今日苏茗去看了,明明人还好好的住在里,可赐婚,求符,纳彩,甚至是成婚,她却从没露过一次面,这要放在别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对这个媳妇有多大意见,可就算是这样,身为新郎官的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平和中透露着一丝诡异。

正常来说,她该问的,就算是发火,不满,吵闹,也是理所应当的,但偏偏,苏茗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沈照暗自缩了缩指尖,心中猜测道,应是她家里人提前嘱咐过她什么。

而在沈照看不见的角落,苏茗轻轻勾起了唇角。

“因为我在等你主动说啊,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了呢。”苏茗语气没有不满,甚至带了些揶揄。

沈照抬起眸子看向她,“是癔症。”语气淡淡的,仿若说的不是他母亲似的,而是随便一个普通人,但他声音却低到微不可闻,话一出口就被微风裹挟着消散在空中。

苏茗还是敏锐捕抓到了,他说这句话时,一向沉稳凌厉的眉眼上也不可抑制的染上了一丝道不清的情绪。

苏茗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微风扬起,沈照的眉眼在她眼中比以往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清晰,苏茗有些怔愣,她从前就知沈照容貌过人,却从未仔细观察过,而此刻她才得以看清,原来他的眼睛才最是惑人,是这张脸的点睛之笔,瞳仁黑而亮,眼尾略微上挑,似含秋水又盛星光。

待人冷漠疏离至此,却又偏偏有着这样一副多情的眼。

沈照淡淡道:“母亲一生至纯至善,更何况她现在过的也并不郁闷,你不必可怜她,一切照常便好。”他语气恢复平常,仿佛刚刚哪一瞬间的惆怅是她的错觉。

苏茗抿抿唇,刚想说她没有可怜老夫人,可刚要张嘴说话,却有仆人跑来禀告道:“侯爷夫人,长公主和驸马爷来了。”

苏茗一愣,沈照明显也不知道这一回事,“过去看看吧。”他道。

对于长公主殿下,几番接触下来也算是有几分亲昵了,面对她的突然到访,倒也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等两人不慌不忙的刚踏进前厅的门时,面前突然跑来一个影子,苏茗脚步一顿,没等她看清,身旁人便伸出一只手率先拦在她腰前,下一刻便觉小腹被什么东西一撞。

因为有腰前的那只手先挡着,因此一点也不疼,甚至是温热柔软的。

苏茗下意识扶住身前矮矮的又莽撞的小炮仗。

因是新妇,苏茗今日仍是喜庆的一身玫红襦衫,撞了人的“小炮仗”一手还攥住苏茗的裙子,抬起天真的眼神看了眼苏茗,又兴奋对着后头道:“母亲父亲,我看见福娃娃了!”

苏茗:“……”这小屁孩……

若换做是那日在小巷时的孩童,她非要再好好埋怨一番,偏着小孩似乎就是公主过继来的孩子,她怒不敢言,顶着公主驸马看过来的目光,下意识把要训诫他的话给咽了回去。

沈照撇见苏茗一脸土色的神情,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点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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