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春楼。

谢云清走到堂中，正欲同店小二说话，身旁却突然传来一阵异香。

谢云清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刚才好像在谢允山身上也闻到了这味道。

谢云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人。

视线下移，微风四起。那人的发带飘在空中，发带尾部的金环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刺目。

谢云清眯了眯眼睛，再望向原地时，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谢云清收回目光，同店小二说了句话，便上了楼。

谢承清正坐在窗前看风景，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看了谢云清一眼，有些意外道：“云清？你怎么来了？”

谢云清没说话，在谢承清手上写了几个字。

谢承清目光微微闪烁，“今日来的，只有那一位。”

谢云清面色一沉，道：“有问题。”

＊

“主子，谢允山是被宋程曦故意放出来的。”

裴晏华喝了口茶，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宋程曦和谢家有仇？”

青山闻声，回道：“之前宋程曦曾找过谢老爷……”

树大招风。

大周虽仍是延续了重农抑商，对谢林来说却无足轻重。一个真正聪明的商人，不仅不会违反规则，还会利用规则。

谢家家大业大，招人惦记也实属正常。

裴晏华放下茶杯，眯眼思索着些什么。

“哐当——”

门猛地被打开，惊扰了裴晏华的思绪。青山瞬间消失在原地，裴晏华抬眼望去，和谢云清对上了视线。

竹语将门关上后，谢云清才迈开步子走到裴晏华面前，目光灼灼看着他：“帮我做件事。”

裴晏华点头，“你说。”

“去陈家。”

……

月黑风高，陈府。

裴晏华带着谢云清趴在屋檐上，静静听着府中的动静。半晌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时轻时重，月光倾泻而下，那人身体摇摇欲坠，歪歪扭扭走了一截路，抓起一把纸钱撒在了空中。

她身上还穿着丧服，口中发出骇人的哭泣声。裴晏华只觉头皮发麻，看向谢云清，做了个口型：“可以了吗？”

谢云清点点头。

裴晏华将手中的小纸团抛进了那女人的篮子中。

女人脚步一顿。

“走。”

二人离开了远处。

女人察觉到异样，将篮子放在地上，急切地在篮子中寻找着些什么。竹刺将她的手划出了血痕，将纸钱染上刺目的鲜红。

她终于摸到了纸团。

借着月光，她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字。

半晌后，她凄厉地笑了几声，又捂着嘴哭了起来。纸条被她紧紧攥在手中，血迹模糊了字迹。女人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狠厉，撑着石凳站了起来。

＊

谢府。

谢云清喝了口茶，叹道：“二叔，允山如今牵扯上了命案，谢家实在帮不了他。”

谢明攥紧了双拳，求道：“云清，让我见见你爹……”

“我爹早已睡下。”

这是不愿见人的说辞。

谢明面色瞬间扭曲了，满脸横肉都因愤怒而颤动。谢云清放下茶杯，安抚道：“二叔，允山虽是贪图玩乐，但我了解他，他不会动手杀人。”

谢明掩住面上神色，应了一声。

“允山说我才是凶手，可那天我压根就没有出门。所以，我猜测……”

谢云清话音一顿，故意吊着谢明的胃口。谢明见他话说一半，瞬间急了，问道：“什么？”

谢云清见鱼上钩了，也不再卖关子，道：“陈双明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人又恰好和谢家有仇，便栽赃嫁祸到了允山身上。”

谢明想发火又不敢发。

毕竟自己这么多年也享受了“谢家”这个名头带来的便利，见谢云清神色淡定，他试探性问道：“云清，你有办法救允山出来？”

“这……有一拙计。”

谢明也是病急乱投医，急忙问道：“什么？”

谢云清犹豫片刻，才开口道：“二叔，你可知死士？”

谢明点点头，谢云清继续接道：“二叔若能买到死士，可去牢中偷天换日。”

谢明惊道：“你的意思是？”

“……我也是随意一提，二叔不必在意。”

谢云清叹了口气，谢明眼珠子一转，卖惨道：“云清，你弟弟虽是顽劣，但也罪不至此，二叔对你那么好，你就帮帮二叔，好不好？”

“这……”

谢云清皱紧眉头，似是在犹豫。谢明见状，便知他是动摇了，继续接道：“云清，看在二叔救过你的份上，你就帮帮二叔吧，二叔……二叔求你。”

谢明说完，便准备下跪。谢云清急忙伸出手去扶他，“二叔，你……你这是做什么！”

“云清，二叔就允山这一个儿子。”

四目相对，谢云清沉默半晌，面色复杂，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半晌后，他艰难地点了点头，道：“二叔，我……我帮你。”

谢明心头一喜，谢云清继续接道：“但事成之后，你们不能在京城待了。”

谢明只想着救儿子出来，自然是什么都答应。

果然……还是谢云清最心软，最好骗。

谢明想到这儿，又和谢云清说了些场面话才转身离去。

直到谢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裴晏华才从转角处出来，挑了挑眉，“小少爷，憋着什么坏呢？”

谢云清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神色惬意，“太子想借谢允山的口将我和谢家也牵扯进去，那我便让谢允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死人的嘴巴最严。

裴晏华抱着手看他，神色有些意外，“你……”

谢云清看向他，“怎么，觉得我残忍吗？”

“他不死，我便会入狱。太子想借此来威胁我爹，既是有解决的办法，又何必非要闹到那一步。”

裴晏华笑了一声，“你和你的外表……还真是一点也不符合。”

谢云清放下茶杯，“相由心生，我内心还是很纯粹的。”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裴晏华。

裴晏华直觉不对，赶紧臣谢云清还没说话之前转移了话题，“你二叔救过你的命？”

谢云清垂下眼，道：“小时候谢允山将我推进池中，我险些丧命，谢明路过，便将我拉了起来。”

“……这也算救命？”

“他瞧着我好骗，哪顾得上这些。”

“那陈家呢？你去陈家做什么？”

“陈双明他娘得知陈双明的死讯便疯了，你说，若是她得知杀人凶手要潜逃，会做出什么反应？”

“你……你都算计好了？”

谢云清揉了揉眉心，“容安，算计这词……便是你对我的印象吗？”

裴晏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觉吧。”

“嗯。”

裴晏华转身离开的瞬间，竹语进了屋。

“少爷，该喝药了。”

裴晏华脚步一顿。

差点忘了杀伐果断的小少爷还病着。

他忍不住转身看了谢云清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将苦涩的药汁饮下，不知为何，心脏好像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离开了原地。

待到裴晏华离去后，谢云清捂着嘴咳了两声。竹语担忧地扶着他，谢云清摇摇头，悄然将沾了血的掌心攥紧了放到身后。

＊

房中空无一人。

裴晏华靠在窗前，听着蝉鸣声，莫名地有些心烦意乱。历经昨晚那一遭后，小少爷便没有再勉强他和自己待在同一间房里了。

可他怎么感觉这心……空落落的呢？

裴晏华皱了皱眉，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隔壁屋的灯还亮着，也不知道谢云清在忙些什么。裴晏华走到他门前，伸出手想敲门，僵在原地半晌，却又没了动作。

正欲转身离去之时，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来了为何不进来？”

裴晏华脚步一顿，含糊道：“看你屋里灯没熄，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谢云清沉默半晌，道：“进来。”

“什么？”

裴晏华转过身去看他，语气有些疑惑。谢云清将门推得更开，坦然道：“进来你就能看到我在做什么了。”

裴晏华：“……”

怎么说得他跟个偷窥狂似的。

裴晏华想到这儿，挺直脊背走了进去。谢云清唇角挂上笑意，合上了房门。

裴晏华往四周环顾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了书桌上。谢云清走到桌前，将写好的东西拿起来递给了裴晏华，“想看？”

裴晏华没吭声，接过来看了一眼。

墨迹还未完全干，裴晏华看了半晌，皱眉道：“你写这个做什么？”

那纸上写了裴晏华会遇到的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方法。

谢云清坐了下来，语气轻松：“我没几年活头了，临死之际，想帮帮你。”

裴晏华垂眼看着他。

“少爷，你在卖惨吗？”

“……嗯，我在卖惨，那你要心疼心疼我这个将死之人吗？”

四目相对，裴晏华将谢云清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烛火在他眸中燃烧，少爷唇角挂起笑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

裴晏华轻叹一声，“你真是……”

太会利用人心。

无奈的语气把谢云清听乐了，他起身抱住了裴晏华，笑道：“好歹也算是做了点好事，我讨点报酬，不过分吧？”

裴晏华沉默半晌，终于应了一声。

烛火熄灭，试探性的吻落在裴晏华下巴。他也不躲，就这么静静看着谢云清。

谢云清喟叹一声，“裴晏华，你何时能分我一点真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裴晏华移开目光，推开谢云清，转身出了门。

谢云清吐了口气，迈开步子关了门。

回到房中，裴晏华缓缓捂上了自己的胸口。

心跳声剧烈。

不知是对是错。

那便先走一步，再看一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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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