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八说养两只就养两只,一会儿功夫,他就用树枝做了个简陋的笼子,不过笼子做得小了一些,装一只绰绰有余,装两只就实在勉为其难。
春冬虽然被“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句话暴击了,知道顾八养兔子就是为了吃它的子孙后代,却也看着顾八耗费心力将这笼子做起来的,便道,“只放一只无妨的。”
剩下那只他就抱着吧。春冬如此想。
“好。”顾八却以为他是决定暂时只养一只了,“遗憾”的抓着那只稍大一些的兔子的耳朵抛给了正在河边的伙头兵。
伙头兵头脚麻利至极,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
春冬傻眼,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兔子已经没了声息。
也幸好它们的死是值得的,当天春冬就着下了三碗饭,肚子都吃得圆鼓鼓的,眼含热泪点头说好吃。
给向来跳脱的顾九都看蒙了,心想:原来这兔肉已经美味到能让人哭的程度了吗?
当下就忍不住唠嗑的性质大发,跟春冬道,“说到这吃兔子,我们顾家人称第二没人称第一!你知道这兔子有几种吃法吗?”
春冬捏住了他一张一合的嘴,坚定的表示:“不,我不想知道。”
后来晚上睡前散步消食之时,谢游又遇到出来放飞鸽子的顾璟。
顾璟皱起眉头,“夜晚寒凉,先生怎么不多披件衣服?若是再风寒发热该当如何?先生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说着脱下外衣给谢游披上。
原本在他身上刚好合身的衣服笼罩在谢游身上便短了一截,比他高也就罢了,反正先生的个子少有人能比过,他七尺有余已经算不得矮了,然而等离得近了上了手才发现,先生的肩也比自己的宽,捏起来似乎也并不单薄。
谢游颇为无奈的解释,“这方才入秋不久,夜风正是舒服时候,哪至于寒凉,我的身体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虚弱。”
结果话音未落,他呛了口风掩住嘴唇咳嗽起来。
“先生莫要固执。”顾璟顿时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谢游无法,也只好随他去了。他没有注意到顾璟收手转身后,疑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之后两人默契了同行散步,谢游突然想起今日春冬似乎有些不开心问起顾璟,才知道有关兔子的纠葛。
谢游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想来那兔子毛茸又小巧,见了喜欢也是理所应当。”
“你喜欢?”顾璟便理所当然的道,“西北草原上兔子多,改日多抓几只来养着。”
谢游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笑着没有拒绝,“好啊。”
如顾璟所说,他们疾行两日之后,便到了西北地界。
秦国盘踞西北,西北却不只有秦国。在前朝时期,秦地以西的西域和北疆都被称作蛮夷之地,有着疆域辽阔游牧民族众多的特点,不同在于,西域常年与中原通商通婚,北疆则时常南下劫掠屠戮边民,被中原各国喊打喊杀。
如今北疆胡国建立,虽然并未收服北边的全部游牧民族部落,却也可以说是北疆有史以来最大的统治国。这一世没有谢游在其中周旋,秦胡两国即便在休战期间,也是摩擦不断纷争不止,是以秦国边陲小镇城门搜查严密守卫森严。
顾璟规划的路线直接绕开了秦国地界。
这一路上,戈壁茫茫、群山巍巍、草原苍苍、湖泊粼粼……西北的风光有着一种沧桑的狂野,却在残阳如血的黄昏之下,有着另一番令人震撼的风情。
谢游即便上辈子以秦使名义在秦胡两国来往多年,早已见过不知多少回这样的风景,却还是难以挪开眼睛。
他抬头从张开的指缝中中看着天边盘旋着的大雁,道:“只有身在此中,才觉天地浩渺,身若尘埃,众生皆蝼蚁矣。”
出了西秦边境后,又复行半日,见一草原,远远瞧见数百头牛羊,突闻笛声响起,嘹亮的女音高唱着山歌,唱着他的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一瞬间将人拉入了岭南百越之地。
之前楚国在南边称霸之时,岭南百越都是楚国的土地,后来南楚国力衰微,梁国顺势而起,吞并蚕食了南楚部分国土壮大起来,岭南和百越恰在其中。然而并入其中后,梁人却并不善待百姓,而是奴役楚人,不少楚人为了活命都只能愤恨逃离故土。
所以说,那位牧羊女和谢游同属南楚人,这山歌也算是乡音了。
人群中有些许骚乱,有人听出了牧羊女的声音,道,“关二狗,这是不是你小叔叔家的小女娘?”
被点名的关二狗长了一张方正憨厚的脸,眼角眉梢难掩骄傲,说话都带出了几分乡音,“确实是我表妹萋萋,十里八村找不出比她还亮的嗓子!”
“果然还是小女娘知道疼人,心里想着哥哥,不像我家那婆娘,这会儿怕是早忘了我了!”
“我家的是姑娘,成天跟个皮猴似得,成天上蹿下跳一会儿不看着就上房揭瓦,哪里晓得关心爹娘。”
“总比我好,我家只有彪悍的老母,我瞒着家里出来的,回去准挨揍。”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表情装得哀怨不耐烦,实则眉梢的喜意根本遮掩不住。
那边表妹的山歌唱到尽头,有人捅了捅关二狗,“你妹妹唱的口水都干咯,你还在等啥子哦!”
“哈哈哈,那兄弟就对不住了,先行一步!”关二狗说着正要甩缰绳呢,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好兄弟突然抱拳说了句,“抱歉大哥,改日我和萋萋再向您一块赔罪。”
说罢扬鞭大喊一声“驾”,策马狂奔出人群,高唱着蹩脚的山歌应和,往羊群方向而去。
本来已经停了的女声复起,更加的嘹亮欢快,里面是藏不住的惊喜,笛子也是一个滑音之后一改幽怨欢腾喜庆起来。
关二狗傻了眼,好半天才恨声道,“好你个登徒子,我道你怎么突然亲近我,原来是觊觎我表妹!”
“混账,你给我站住!”他追了上去。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拖着长音道,“哦~原来这山歌里唱的不是表哥哥,是情哥哥啊!”
众人哄堂大笑。
只有年纪最小的顾九好奇的问自家两个哥哥,“原来张小哥是萋萋姐的亲哥哥?”
他的两个哥哥,顾八忙着保养自己的弓头也没抬,而顾璟正取下腰间的水囊从车窗中递给谢游。
反而是掀开车帘探出一个头看热闹的春冬“哎呀”了一声,“不是亲哥哥,是有情人的情哥哥,他们或许没有血缘关系,却比有血缘更加亲密无间,你懂吗?”
顾九恍然大悟,“哦!就像我们家的关系一样嘛!所以阿姊是我的情姐姐,六哥七哥八哥都是我的情哥哥!”
春冬瞪圆了眼睛,露出被震撼到的表情。
正在喝水的谢游措不及防呛住了,咳了两声没忍住笑得仰倒靠在背后的行囊上。
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顾八脸色都变了变,拿起自己刚保养完的弓,手摸到箭筒里的箭,不善的眼神上下扫量着顾九全身,似乎在想着该朝哪里下手。
顾璟不轻不重的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不知道的词句不要瞎用。”
“哦。”顾九撅着嘴显然不以为意。
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的玩笑声渐渐消失,他们不自觉地加快速度,到能远远看到牌坊时,忍不住策马狂奔了起来。
顾九是个热血少年,最容易被情绪挑拨,也跟着扬鞭,冲在了最前面。顾八一向沉稳,驾车的动作都跟复刻出来的一般没有太大变化,唯有眼神望着的方向能将他归家的迫切心思彰显一二。
连春冬都忍不住坐到顾八身边,伸长了脖子跟着眺望,也忘了马车里的主子,开始小声催促着顾八快点。
只有谢游和顾璟保持着冷静,谢游心中更多的是好奇。这一世的剧情脱离的太厉害,不管是原著的剧情还是自己上辈子的经历都没法做参考,未知让他对男主现在的处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撩开车帘,率先看到的是一方写着“顾”字的青色石碑,上面的朱砂印记还很新,然后是人工清出来的夯实了的土路,再往前“顾家村”的牌坊便露了出来。
那里挤了一堆人,马儿自觉地在一旁吃草,而他们的主人正在拥抱自己数日未见的亲人。
这么多人,他坐在马车里不合适,谢游准备下车,余光瞥见顾璟一顿,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眼睛里浓烈的情绪翻涌,复杂的都叫人辨不清楚。
马车开始减速,很快就停了下来。
“七哥八哥!”顾九在人群中疯狂招手,精力无限的又冲回来汇报道,“阿姊和六哥应是在家中等我们的。”
“嗯。”顾璟回神将眼中情绪尽数收敛,翻身下马。
“顾八哥!”有并没有亲人外出的女娘在人群中挥舞着帕子娇俏的喊着顾八的名字,显然是为他而来的。
这一声惊起万重浪,谢游听见外面各种女声喊着顾八,也有喊顾九的,就没有喊顾璟的。
顾家村姓顾的人家其实只有顾璟他们一家,之所以取名顾家村有两点:
一是顾家小姐也便是顾九口中的阿姊,她行医救人从不看对方的身份,有病她就治,顾家村的人大多是奴隶出身,受过顾家小姐的恩惠;二便是是顾璟让他们成功摆脱了奴隶的宿命,在此处安顿下来的。
顾家人在村子里的人气十分旺盛,给顾小姐、顾六、顾八乃至顾九说亲的媒婆都要将顾家的门槛踏破了,哪怕顾家搬到了村当头也没法阻止他们的热情,却唯独没人给顾璟说亲。
按理说顾璟十七岁正是适龄,长相又不差,不该如此才对。
谢游想着从马车里钻出来,喧闹的人群突兀的安静了下来。
不仅是女娘们,便是男子都有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有离得近的女娘“哇”了一声,谢游循声望去,礼貌的笑了笑。
那个先前还喊着顾八名字的小女娘脱口而出道,“小哥叫什么?今年几岁?可曾有过婚配?”
说到一半她似乎反应过来,脸色渐红,却还是结结巴巴的将话说完了,“我、我尚未及笄,成婚还得等两年——不,其实现在定亲也可以的,我这就回家让父母聘礼——不是,是嫁妆!”
“……啊?”谢游愣了一下,还不知该作何反应,顾璟就站到他面前,将他推回到车厢里。
“不行,他不会与你成婚。”谢游听见顾璟沉着声音说道。
小剧场
小女娘:见到他的一瞬间,我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顾璟:呵。
谢游:……
顾八:?我的粉好像当着我的面爬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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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顾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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