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和陆离的距离，他却有些拿不准是否应该发动技能。

李天赐原本对他的读心术颇为自信，仅需注意不要对精神污染的人使用，没有隐患也不用额外消耗点数，可惜每天只有五次机会。

他听过很多人的心声，偏向语言思考的人最容易读取，偏向图像思考的人则难度大一点，心声听起来断断续续，需要他根据词语反推意图，只要对方不是绝对的心盲，技能都有用武之地。

对于陆离，他却有些拿不准。

席间他探听过一次。

陆离边吃东西边和山长交流，工作计划谈吐流畅，显然经过认真思考。

可李天赐听到的心声让他差点被酒呛死，被迫听了一耳朵废话。

“高端的食材，往往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虾祖祖辈辈拼搏进取，竟把自己进化的如此可口，由此可得，不想被吃，做人就不要太努力。”

“话说明天吃什么？”

睡梦中的人警惕降到最低，相对容易读到有用的信息。

李天赐不甘心，决定再赌一把。

“好无聊，怀念手机的第一天。”

“养老院有四分之一个老太太，其中半拉步速一百迈，变成磁悬浮能飞起来～”

“在我的梦里骂我，万一把我骂醒了，你不就鼠了，笨！”

“这人好玩，马上就去把他忽悠瘸。”

“……”

前后毫无逻辑关联的各种话语混杂，陆离的灵魂好似分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有自己的主张，明明没有疯却胜似精神污染。

李天赐面色铁青，反噬在胸腔翻涌，一口血喷出。

若不是忌惮匕首的威力，他恨不得当场将此人掐死在梦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神经病！

脚步声消失在尽头，床上的陆离睁开了眼。

推门走上回廊，血迹已被特殊手段清理干净，仅仅留下些许潮湿的痕迹。

初步鉴定为对方身体不好，以想到自己就怒气攻心。

气人的功力见长，他喜出望外。

陆离却并非是被开关门的声音吵醒，而是梦见了月亮，红眼的神明站在月下，催促他醒来，在这个夜晚与祂重逢。

望向洒在地面朦胧的光亮，不由自主产生一定要在夜间漫步的冲动。

老师学生的住所分别位于书院的东西两端，虽刻意隔开，到底在同一座院子里，为维护清誉，在房间桌上的书院规训里，明确规定入夜后不可闲逛。

笑容出现在陆离嘴角。

为什么……不呢？玩家集体出动，哪有不凑热闹的道理。

书院支路众多，稍不留神就会跟丢，更何况老玩家的反追踪意识到家，陆离近距离跟随难度极大。

他打开系统的积分商城，寻找可用的物品。

商城可购买的物品与副本绑定，超出限度的会自动下架，而且多是辅助治疗性质的一次性物品，真正有用的道具只能通过副本或交易获取。

陆离的视线久久停留在显示已下架的热成像仪和魔法斗篷的页面上。

[他不会想用追踪类的道具？不行的，对方人多，只要有一人示警，立马暴露。]

[也是他倒霉，开局没和穆长安在一条线路。]

[治疗纸符？]

[先囤治疗道具，预备待会硬拼……？这很难评。]

[那玩意治疗效果一般，而且会到处乱飞，太显眼了，实在鸡肋。]

[慕名而来，不是都夸陆脑子好使，我看也就那样。]

[嗯？？？]

[哈哈哈哈哈！天才！]

[前面的采访一下，脸疼吗？]

纸符落地，化作白蝴蝶，扑闪翅膀寻找伤者给予治疗。

陆离把蝴蝶拢进手提灯笼，端详现场手搓导航仪，在烛火跳动的光芒映照中，冷淡的眉眼竟露出一丝狡黠。

“你蝶来咯。”

着翅膀扇动的方向沿着小路七拐八拐，他来到书院的一角。

小院称不上破旧，但疏于管理，显然很久没人居住，充作仓库，房间堆不下的杂物码在屋檐下，用油布盖上。

主屋透出烛火的光亮，房间里传来夹杂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不时有人探出头，观察外面的动静。

过于紧张的态度招致另一个小喽啰的反感：“怕什么？”

“陆离会不会跟来？”

“会个屁，没有帮手他才不敢。”

躲在油布下吃瓜的正主连连点头，对对，陆离不在。

他其实是陆离的弟弟陆合。

喽啰小心翼翼的问：“李哥，咱是在找什么？”

“你有没有翻找过自己房间？”

“必须找过，李哥的话我肯定听，可啥也没找到。”过了好一会，喽啰恍然大悟，“哦哦哦，除非一把火烧掉，不然总会留下未抹去的信息！”

李天赐用卷起来的书敲了敲喽啰的脑袋：“既然是背景身份是落榜举子，先注意用词，再谈利用身份获取便利，获取NPC好感有助于开启隐藏支线。”

这个不知道，受教了，陆离手动点赞。

在二进且堆满杂物的院子找零散的信息，聚在一起翻找效率奇低。

李天赐一行共有六人，两两一组分散开。

陆离对分组结果很是满意，还擅自给他们用编号命名。

挑了一组一脸杂鱼相的喽啰，悄悄跟在后面。

一号就是探头探脑的那位，边干活嘴里边絮絮叨叨个没完：

“气死了，怎么不是咱李哥当监事，看到那小子得意就不爽。”

“想骑咱猎人头上，他也配？”

二号全程皱眉：“蠢货，只要李哥出手搞死几个候选，陆离分分钟SAN值清零，你们真以为是好差事？”

陆离狠狠给他们记一笔，小黑账喜加一。

仓库灰尘弥漫，一时间只有压抑的咳嗽声和翻找东西的细碎声响。

沉默持续只持续片刻，一号喽啰吭哧吭哧搬动重物，继续咧咧：“这么多废弃的日用品，这里到底死过多少教授。”

“心里毛毛的，其他副本可以一路砍过去，就属中式副本讨厌，总感觉背后有好多双眼睛盯着。”

话音未落，就有耷拉着手脚的黑影从纸糊的窗户飘过。

一号下意识捂住嘴，手里重物砸落，声音不大不小。

“笨手笨脚，这都做不好。”二号忍不住敲他脑壳。

一号缩在杂物堆后面，小声指向窗子：“有、有鬼影飘过。”

二号抄起武器站在门框边看，只看到挂着衣服的架子被风吹得歪倒。

他拎着一号的耳朵，拖到门边：“衣服架子也怕，你是不是废！”

一号满脸不忿，独自蹲在地上检查从衣服堆抖落出的纸片。

压着杂物堆防水油布的石砖坠落，正中一号脑门，砸得他哎呦一声。

二号直接冲过来，踢了一号一脚：“小声点！”

“真的有鬼。”

“是是是，胆小鬼，妈的。”

一号怒上心头，扑倒二号，也不管什么人物，倒在地上不管不顾的厮打起来。

躲在杂物堆边上的陆离趁机溜走。

[这就内讧了？]

[毕竟谁想得到是陆离在演，太搞了。]

[那个排第一的陈飞白是谁？战绩那么顶，咋没见他开直播。]

[不认识，会长找来的帮手吧。]

[不懂就问，他们的情绪是不是不太对？]

[哪只有情绪不对，第一天晚上剧情还没展开，学堂在找线索，衙门在找人，神女庙在找鬼，怎么副本的每一条线都在狂推进度？]

[好怪，陆在圣童山，拍开圣童的手也要接着睡，咋换个副本就睡不着了。]

三号四号在默默做事，在堆放室内陈设的架子前爬上爬下，体力消耗不小，时不时需要停下来歇口气。

“诶诶，我记得这原本放的是烛台，你刚才动了？”四号指向桌上的花瓶，疑惑到。

三号顺着看过去：“没啊，我动它干什么？估计你又忙昏头记错了。”

“也对。”

歇口气，三号四号搬了一摞手记，快速翻阅，哗啦啦的翻书声中夹杂室外扭打的声音。

三号手指指窗外：“那边打起来了，要去劝吗？”

“懒得管，这俩脑子加一块还没核桃大，打一架正好消停。”四号努努嘴，很是不屑。

二楼没找到线索，三号四号转头准备下楼。

四号特意看向花瓶的位置：“刚刚，那里是花瓶对不对？”

“啊？”

二人同时做出有鬼的口型。

僵持片刻，四号强行挤出笑容：“怕什么，就算有鬼，A-副本第一天死不了人。”

“也，也是，哈哈。”

博古架无缘无故倒塌，尽管有四号眼疾手快拉上一把，还是被砸中腿。

打翻的油灯浸润纸张，火苗升腾而起。

二人跌跌撞撞下楼，敞开的房门瞬间紧闭，砸得急匆匆往外跑的四号捂住鼻子哀嚎。

“救命——！”

[他们……被陆离一个人包围了？]

[哈哈哈哈哈。]

[大缺大德，但我喜欢。]

[礼物信息：玩家王久打赏666*18。]

[礼物信息：玩家江流打赏旧印 *3，亲密值达标，自动加入应援团。]

[搞得下次我也想试试，帅是一时的，好玩才是一辈子的。]

李天赐正在里屋，面前是翻找到的一筐书信，今夜的行动并未落空，总算发现有价值的信息。

他长舒一口气。

各类书信手札混杂，把一眼看过去无价值的情书家书丢一边，重点筛选，视线扫过小姑娘的字迹，李天赐忽然愣住，声音喑哑。

“你……还记得我们本来要做什么吗？”

跟班也僵在原地，迟疑片刻反问：“找个地方开会？”

“那我们这会在做什么？”

“找，找线索。”跟班立马反应过来，“艹，身份任务还没出，找什么线索！”

救命的声音打破夜的寂静。

小院内充斥尖叫和怒斥，光听声音就是一出好戏。

门外闹剧的制造者微微勾腰，憋笑憋得眼泪飙出来。

陆离重新点亮灯笼，刻意把衣襟头发弄乱，假装刚惊醒，cos清缴手机的教导主任。

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侧目，视线正好撞上一截鲜红的裙摆。

是嫁衣。

“老师，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声音语气柔和，明明是关切的问句，却带有一股莫名的生硬感。

不等他回答，无形的手卡住脖子，极限施压。

陆离：……

他没有反抗，平静的示意她松手。

配合的动作取悦了少女，咽喉的压迫感消失。

陆离指向院落，展示代表监事的腰牌：“听到响动，担心有贼人夜闯空门。”

小院再次传来鬼啊的惊呼。

二号气不打一处来：“你再给我叫一句？”

一号痛呼：“李哥救命——”

一号奋力扭头望向里屋，可哪还有李哥的身影。

李天赐察觉到不对，第一时间撇下可舍弃的喽啰翻窗跑路，或者说，他把喽啰呆在身边，就是为了在危险时当替死鬼。

“艹你*，闭嘴！”

“她她她她……”

少女的声音再次程序性的响起：“老师，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什么？”

二号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錾刻古怪花纹的锤子，下意识的砸向少女面门。

锤头砸凹少女的面庞。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却见她晃晃悠悠站起。

“老师，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跟班双脚离地不断扑腾，用力撕扯脖子的手，急于申辩的嗓音变成卡拉卡拉的脆响，再也无法动弹。

少女转而看向瘫软在地的喽啰。

“我我、我，是他逼我一起出来的，我不是自愿的。”小喽啰连连后退，摔倒在杂物堆。

“骗子。”

咔吧，骨头折断。

少女拖着两具尸体，步履轻快的与陆离擦肩而过。

“仅此一次。”

[！！！]

[吓死我了，还好陆离够机灵。]

[第一天怎么会死人？还死了两个？这真的是A-副本？]

[脑子要爆炸了，help！]

陆离进入屋内，码放整齐的各类书册倒塌，有几封书信散落在地板。

他一一捡起，触碰到手札的瞬间，系统弹出一条提示。

[恭喜获得支线道具——张修文的手札，成为首个开启该任务的玩家，当前进度1/7。]

横幅的手札叠成几折，沾有点点陈旧的血迹，信写得匆忙，不自觉写成连笔，又是密密麻麻的小楷，辨认起来有些吃力。

笔画还有些怪异，陆离尝试比照，发现似乎是左手写就。

[致后来者，当看到这封信时，我应已入土。

尽可能遵守书院规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规则是保护你们的，收起你致命的好奇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主动寻找我留下的其他线索。]

[以下是一些忠告，不要叩拜神女，不要触碰任何莲花形状的物品，不要夜游。

当你开始向往夜晚，说明你已经暴露在神女的视线中，届时请务必延长夜晚的活动时间，有些建筑只在夜晚开放。]

身处可疑仓库的陆离：……

晚了。

[摧毁你见到的所有神女像，毁掉的越多，你越安全。

如果可以，请替带着郁燕一同离开这个鬼地方。]

手札后两折一片空白，最后却用端正的簪花小楷留下一行字：

[芙蓉神女，万物的母亲，您的孩子徜徉在您的怀抱中，愿您赐予大地以安宁。]

陆离环视院落，在书架上发现一尊泥胎描彩的神女像，脑中无数思绪交叠，催促他必须立刻销毁。

他抡起古怪的锤子。

咔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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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芙蓉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