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从穆长安吝啬的话语拼凑他在副本的经历。
开局当天，穆长安就借着捕快身份的便利，把镇上有可能投放玩家的地点搜了一遍，顺带砍了几个试图偷袭的猎人，兜兜转转查了一圈，才确定他身在书院，主动请缨成为调查主力。
陆离掰着手指头算，人数对不上：“还有其他玩家？”
“在地牢。”
懂得利用规则把竞争对手罚下场，有品，下一秒穆长安的回答就给他重重一击。
“不，是敲晕了。”
读作敲晕了写作半身不遂，陆离擦擦不存在的冷汗，论坛对穆长安残暴的评价疑似美化过头了。
比照系统排行榜挨个划线，目前只有陈飞白行踪不明。
“所以你怀疑郁家主是陈飞白假扮？”可从郁燕对他的态度看，确实不像演的。
穆长安再次摇头：“不顺眼，砍了。”
陆离：……
会议结束，李天赐得意洋洋的传达决议。
山长宣布停课，禁止学生一切外出申请，白天拘在学堂，晚上关在院子。
也不怪他得意，书院对候选们的态度向来有求必应，教授们也怕惹她们不高兴触犯规则，骤然严加管束，负责大小事宜陆监事可要遭难了。
对手的好话等于对他工作的认可，对手的讽刺等于另类的夸奖。
陆离照单全收，全程嗯嗯嗯对对对是是是，不时瞟向穆长安，怕这位活爹心情不好当场拔刀。
没人能阴阳到一个‘听不懂’弦外之音的二愣子。
期望落空，又有穆长安在一旁持续散发冷气，李天赐气得拂袖而去。
陆离欢天喜地的请对方慢走，有空来玩。
等人走远，穆长安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他刚才在说什么？”
“在夸你。”
“哦。”
一切室外活动取消，只有小块区域可以走动。
学生们惯常的笑闹声消失，气氛沉重的可怕，已经有小姑娘泫然欲泣，等陆离走近哇得一声哭出来。
她一哭不要紧，其他人也跟着流泪，越哭越伤心。
[系统提示：当前任务与圣女候选状态绑定，触发SAN值-1。]
[系统提示：当前任务与圣女候选状态绑定，触发SAN值-1。]
[系统提示……]
短时间损失超过五点，陆离大脑一阵嗡鸣，被昨夜戏耍姜教授的回旋镖精准命中。
锣鼓喧天，喝喜声不绝于耳。
入眼是一片喜庆之色，龙凤烛、囍字窗花、大红地毯……就连胸前也挂着红色的绸缎装饰。
压抑的氛围将陆离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喜堂房梁悬吊着一排背对着他的新娘，锁链洞穿她们的关节，做成活生生的人偶，每一次挣扎都是对肉|体的折磨。
她们垂下头颅，用幽微的哀泣控诉命运。
远处咿咿呀呀传来婉转的唱段：“&#\??千里，□且进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哀泣骤然消失，新娘齐齐转头，绣着并蒂莲鸳鸯的盖头滑落，露出一张张点染胭脂的笑脸。
“咯咯咯咯咯～”
“陆生，███%#@&*，可叫奴家好等～”
“还（&￥%□前与奴家拜堂～”
“拜堂拜□拜堂□堂……”
轻声细语，尾调拖长上扬，勾的陆离双脚不听使唤，一步步向喜堂正中走去，跪倒在象征双亲的两把红木椅子前。
无形的手摁住他的脖颈，强迫他磕头。
他还没找寻到神明的踪迹，怎么能停在这里。
陆离并不害怕，身体却违背他的意志，牙齿嵌进舌头，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用疼痛刺激自己行动。
“一叩首，█诅█咒天赐良缘——”
“二叩首，█诅█咒地生万物——”
“三叩首……”
可任他如何折磨自己的舌头，身体也无法移动半分。
拒绝的声音在脑海中喧嚣。
无形的力量牵扯五官，强迫他摆出迷醉的笑容。
在额头第三次点地前，长刀出鞘的声音伴随破风声传来。
陆离再次睁眼，正好端端的跪坐在师长的坐席，若非手指尚有半截红线缠绕，还当方才的情景只是普普通通的幻觉。
[穆长安抽刀的动作帅的嘞。]
[穆的SAN值一直没动，倒是陆离疯狂-1触发鉴定，他的技能不会真是理智伤害转移？]
[早八百年石锤了，还搁这问问问。]
[我靠，你们有没有发现吊起陆离关节的红线？]
[嗯。]
[那岂不是差点变人偶。]
[看了眼面板，暂时没有负面状态，还好。]
[啊？刚才的画面不是喜堂吗？]
[对啊，都差点拜堂了。]
[ 1，新娘子的笑好瘆人。]
[！！！！！！]
[我的妈，不会我们看到的不是同一个画面？？？]
[别吓唬哥们，A-副本，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有没有人看到一只眼睛？比窗户还大一圈，刚才就停在窗外。]
[无。]
[没看到。]
[什么眼睛？]
[说早了，这个本好怪。]
[&*#@，就是#\*母*█亲的眼??□]
[没人看?*^￥到]
[赞美&8$您%—）]
[啥？乱码？？？]
[！！！刚来，发生了什么？]
[！！！]
[系统提示；玩家█%#遭受污染，已被移出直播间，其余玩家可到庇护点免费领取祝福一次。]
[系统提示；直播暂停，倒计时10：00。]
陆离活动麻木的手脚，关节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
学生们仍在哭泣，郁燕起先还挨个安慰鼓励，哭得人太多，越哄声音越大，甚至伴随凄惨的尖叫，只好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值守的教授们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集体在学堂休息区躲清闲，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焚香的焚香，把陆离当做笑话看。
既然陆监事有能耐，就给他腾出舞台好好展示。
李天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关禁闭的一到四号提溜出来，全须全尾出现在学堂。
确定有大哥撑腰，他们主动包揽给陆离添堵的工作，一雪前耻。
一二号在背后大声蛐蛐，玩忽职守心胸狭隘不堪大用之类的四字词，一串接一串，复读成语大全。
三号四号的状态则有些飘忽，手里攥着姑娘家的手帕耳坠子，不时伸长脖子望向里间的姑娘们，一会喜悦一会哀愁，情绪如过山车起伏不定。
陆离却没有哄小姑娘们的打算，拉着穆长安坐到师长坐席。
他不说话时神情冷冷的，往哪一杵自带让人群噤声的效果，再加上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穆长安，更是低气压加倍。
陆离不说话，也没有其他表示，权当她们不存在。
他端起书案上的点心嚼嚼嚼，顺带补了个早饭，桂花红豆饼香香，配上略苦的凉茶刚刚好。
郁燕急了，跑到近前拽他的袖子：“老师……唔唔唔唔。”
然后她就被陆离强塞了一口红豆饼。
陆监事吃饱喝足，总算挪窝。
他端着点心盒走近学生中，看谁哭着嘴张得大往谁嘴里塞，趴在桌上哭的就叫起来，继续往塞嘴里。
“呜呜呜、唔唔。”
“呜呜呜、唔唔。”
小姑娘们大脑宕机表情卡壳，哭泣指令打断，进食模式已激活，专心嚼嚼嚼。
把最后一只饼塞进小姑娘嘴里，哭声刚好停止，不好好吃东西还想哭的被噎得直咳嗽。
东西吃完，没人再惦记着宣泄情绪。
预设模式重新启动，识别到身处课堂，学生们拿起书本拿起笔，自动进入听课状态，权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等待好戏上演的教授：∑(O_O;)
郁燕：嚼嚼嚼。
陆离拍拍衣服上落的饼渣子，指着外间的教授们：“你们的数学语文英语老师中风了车祸了入土了，往后课程改成体育课和自习……”
穆长安强行捂嘴，止住他接下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一长串胡咧咧。
陆离只好清清嗓子，重新宣布：“课程取消，在调查清楚前白天只能在学堂活动，如厕也必须有两位以上的侍女陪同，若觉得无聊，可以自行去藏书阁找本书消磨时间。”
圣女候选们恢复到往日的活动模式，有说有笑，谈论起崔皎皎的失踪。
“传说是真的诶！皎皎成功了。”
“不知道世外桃源是怎样的，羡慕。”
“我也想试试，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唉。”
“试试呗，反正有神女大人保佑，不怕的。”
“那你刚才哭什么？”
“去去去，你才哭了。”
小姑娘们聊了好一会，总算觉得无趣，三三两两结伴去藏书阁。
一号条件反射的想要跟上学生，穆长安亮出一截刀刃，立马老实，骂骂咧咧的坐回位置被迫摸鱼。
里间暂时只剩他们三人。
郁燕好奇：“她们为什么不哭了？”
陆离使唤书童把凉茶换成小甜水，闻言轻飘飘一句反问：“你躲被窝里哭的时候声音会大到左邻右舍都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我才没有偷偷哭过。”意识到对号入座，郁燕脸红成柿子，片刻后才小声道，“不会。”
“大庭广众之下，任何过激的情绪都有深层的目的，一旦无人响应，表演出的情绪不再有任何意义。”陆离顿了顿，不自觉抚摸眼角的泪痣，“若下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不妨对着镜子，你很快便能发现表演的荒谬。”
郁燕震惊，吐出一句：“老师原来挺有学问的。”
言下之意，她从前觉得陆离是个漂亮笨蛋。
陆离：……
别人认为他是笨蛋总比认为他是聪明蛋要好。
无所谓，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