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谢叙白坐在高脚凳上,思考时习惯微微垂睫,凳子下面的横条有点卡脚,便下意识晃了下腿。

他并不担心吕向财能不能解决赵主管。

这幢商业大厦总共32层,越往上走,职位越高,权利也越大。主管素日嚣张跋扈,也只有1-4层的管理权。吕向财能拿到5楼的门禁卡,说明对方不是一般人。

就在这时,吕向财没事人一样从电梯里走出来:“好了,搞定了。我把今天下午的工作任务调整成出外勤,在可查询的记录里,午休时我们根本不在公司。”

“你如果想,现在就可以直接回家,或者去哪儿玩,都没问题。”

男人漫不经心地笑着,神色散漫,却莫名叫人信服。

就现在的情况,哪怕谢叙白心再大,也不可能继续回工位上班。

谢叙白点头,刚要转身,男人看着狼藉脏乱的吧台,冷不丁叫住他:“对了,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谢叙白不明所以地回头。

“关于智障主人公接受开智手术,从而获得非凡智力的故事。比较让人惋惜的是那只一起接受手术的小白鼠,最后因手术副作用引发心智和体能的急速衰竭,最终丧命。”

吕向财笑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获取认知之外的知识是有代价的。”

“……”谢叙白注视着似笑非笑的男人。

他当然不会认为吕向财是忽然倾诉欲爆棚想给自己讲故事,对方在意有所指什么?

联想到之前的谈话,谢叙白灵光一现:“你想告诉我,之所以不能将赵主管和公司的事情袒明,是因为那些是我不能知道的‘知识’,它们超出了我的认知?”

这次换吕向财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他想过谢叙白能悟到话里的深意,却没想到,青年能在短短几秒内转过弯来。

谢叙白却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从小到大脑子就比较灵活,很擅长举一反三。

诸多想法一掠而过,他忽然顿住,一个相较成熟的猜测在脑海中慢慢成型。

——有没有可能,赵主管就是接触到某类禁忌知识,才异化成怪物?

——但是说不通,如果只是赵主管一个人产生异化,为什么法律会消失?那可会影响到全国,不,何止是全国,已经都到了会动摇全世界的地步!

——难道说,在他毫无所知的时候,整个世界早已产生异常?

“唔!”

谢叙白毫无征兆地头疼起来。

吕向财见他额角青筋暴跳,一惊,下意识将他扶住,厉声呵斥:“你在想什么?别去想!”

他万万没能猜到,只是语焉不详的一句话,都能让谢叙白联想到那些不可触碰的禁忌知识。

这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谢叙白听不清他的声音,只感觉这非人的痛感十分熟悉。

是了。

他恍惚想起来,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当他想要进入巷子,去查看狗子的安危时,就是这莫名的疼痛在阻挠他。

眼见谢叙白双眼涣散,一张脸惨白失色,身体开始无意识抽搐。吕向财狠狠地啧了一声,抬起食指。

他指尖凝着一颗黑色的水珠,散发着阴冷不祥的气息。

黑水珠靠近谢叙白时,青年痛苦的模样稍有缓解,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浓郁腐朽的尸气。

吕向财看着青年,眸色几经变化,最后轻笑一声:“变成怪物总比死了好,对吧?”

他说着就要把水珠滴在谢叙白的眉心。

岂料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向前。

吕向财讶异低头,发现谢叙白不知什么时候恢复意识。仿佛知道男人想要救自己,他咬牙说道:“没事,我还可以撑住。”

这次痛得比昨晚要剧烈一些,但他也算一回生二回熟,勉强没有痛晕过去。

实在难忍,他忘记自己还拽着吕向财的手,指尖因大力而泛白。

吕向财被青年捏红皮肤,却好像毫无知觉。

在他看过去的视野中,青年一双眼睛被无边痛色渲染,却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如屹立在风暴中的磐石,坚不可摧。

啪嗒。

吕向财摊开下意识伸出去的另一只手。

黑色水珠摇摇晃晃,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自己的掌心。

不多时,谢叙白缓了过来,全身被汗水浸湿,嗓子干得快冒烟。

见吕向财递来一杯水,他接过,一口气喝完,总算好受不少:“谢谢。”

男人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重新认识他这个人。

“我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他一字比一字凝重,“竟然没看出你曾经历过觉醒。”

“可你没有异化成怪物,依然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能有这么强的意志力?”

“一个可以随便靠近怪物,理解怪物,却坚定到不会被异化的普通人。糟了,你会成为所有怪物……”趋之若鹜的对象。

话没说完,吕向财脸色一变。

谢叙白只来得及往他脚底看上一眼,这一眼,令他毛骨悚然。

男人的影子,在动。

并非随着光线自然移动,那团影子就是个活物!

电光火石间它蠕动游弋,速度远超人类的极限反应,贴着地板缠上谢叙白的脚踝。

冰冷光滑,湿漉黏腻。

从未有过的鲜明触感,瞬间激起谢叙白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想也没想地蹲身,要将那玩意拽开,岂料阴影很会顺杆子往上爬,果断换目标,从缠裤脚改成缠手腕。

【喜欢,好喜欢……】

如古神呢喃的呓语,充斥着原始强横的占有欲,在谢叙白脑子里不断回响,令他大脑一空。

就在这时,吕向财上前,伸手捉住那阴影,强硬地将它从谢叙白的手腕上撕扯下来,一脚踩在地面。

阴影不甘愿地扭来扭去,不断冲撞男人的鞋底,发出砰砰声响,似乎还想故技重施。

吕向财闭了闭眼,看向谢叙白:“现在的你不适合再留在这所大厦,我给你带薪休假,等收到通知再过来上班。”

“以及,记住一个忠告。”吕向财一字一顿地说,“在这个早已扭曲的世界,【普通】,【正常】,是怪物们梦寐以求的奢望,但不是所有怪物都有爱护宝物的自制力,如果有的话……”

后半句话,他终是咽了回去。

谢叙白握着凉意未散的手腕,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足够理智,能很快认清局势,不会在不该开口的时候刨根究底。

快步离开前,谢叙白回头,最后看了眼屋内。

吊灯不断摇晃,墙壁裂开细纹,大理石地板被浓郁深邃的黑暗所笼罩,好像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地下蠢蠢欲动。

吕向财位于黑暗中央,浑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脸色阴鹜冰冷。

注意到谢叙白的视线,他也随之看过来,忽地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回去吧,小问题,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离开公司大厦,谢叙白如梦似幻地坐上回家的地铁。

这两天发生的变故比他半辈子经历的都多,一路上他的思绪就没停过,要么想刚才发生的事,要么想以后。

最终,他站在狗子栖息的小巷口。

没有看见那道瘦瘦的身影,巷子深处似有若无地传来动静。

谢叙白垂睫思索半秒,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进去。

他的到来明显惊动了什么,数道小影子从墙角阴影蹿出,马不停蹄地赶去通风报信。

谢叙白余光瞥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等他走到深处时,狗子就在窝旁等着他,压抑着身体的异常。

为什么谢叙白能看出狗子在压抑自己?因为狗子喘息未匀,微微龇牙,眼中还有没退散的嗜血之色。

可那些暴虐的情绪,在看向谢叙白的时候,立马变成忐忑。

今早也是这样。那时候谢叙白以为狗子还没有习惯自己,所以显得拘束。

如今再想,狗子其实非常紧张,怕自己发现什么异样。

可是这很没有道理。

谢叙白心口隐隐作痛。

身为怪物的平安,被人类虐待致死的平安,不说有赵主管的残忍嚣张,至少也不该这样小心翼翼。

——不是所有怪物都有爱护宝物的自制力,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将宝物爱到了骨子里。

此时此刻的谢叙白,终于明白吕向财后面想说的是什么。

“……平安。”谢叙白忽然很严肃地说,“我才发现你是一条傻狗。”

狗子一脸懵。

没被讨厌畏惧,没被质问怀疑,但被骂……傻?

“傻狗!”谢叙白乍然绽出灿烂的笑容,拿手揉搓狗子的脸蛋,像在搓面团,“你说自己是不是一条傻狗,嗯?是不是平安,一脸傻兮兮的。”

有人养的宠物都知道,主人是个谜,会不分地点、不分时间、不定期发癫。

但狗子平安不知道,它经验浅,这方面还很天真无邪。

于是懵逼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谢叙白愈发猖狂,开始对着它上下其手,手段之“残忍”,让沉稳的狗都忍不住开始嗷嗷叫。

“受不了了吧?这就是主人深沉的爱,你只是一只小狗狗,你是跑不掉的!”

“呜汪!”

被揉得太过分,狗子本能地开始龇牙,忽然反应过来这会惹人害怕厌恶,浑身僵硬。

谢叙白果然反应很大,他浮夸地“哈”了一声,笑意不减,眉梢微挑:“你还想咬我啊?胆大包天了平安,等着接受主人的制裁吧!”

看青年得意洋洋,狗子终于快要碎了,呜呜汪汪地反击。

它没能意识到,拘谨内敛的自己在慢慢放开,也没有意识到,它无意之间露出来的凶恶,都被谢叙白有意识地忽略,不着痕迹地抚平。

这里没有吃人的怪物和被吃的人,只有普普通通的傻狗和傻主人。

——如果普通是怪物梦寐以求的奢望。

谢叙白看着嗷呜嗷呜张嘴叼他衣袖的狗子,眸眼弯起。

那他就把普通包裹成礼物,送给他爱的怪物。

而在另一边,一队奇装异服的人终于等来队友的苏醒,边给他治疗,边着急忙慌地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细看队友的身体,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到下一秒咽气都不稀奇。

在治疗的持续作用下,他终于恢复意识,额头上冷汗直直往下淌,气若游丝,痛得说话都带颤音,颠三倒四。

“我,我被拖入幻境,变成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人,然后,出现一个身体直立的巨型猫人,它对我……”

队友忽然打了一个哆嗦,满眼都是恐惧,怕到失声。

在其他人的追问下,才勉强再次开口:“我看到了诡王的样子,但没看清。”

“它给我的感觉,很可怕,很强大,很邪恶。自己没有动手,就在旁边看其他的猫人犬人折磨我,可在我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它好像……有什么急事?”

队友不太确定地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它就那样迫不及待地跑了,甚至懒得再看我一眼。”

其他人面面相觑。

而无形的直播镜头,也忠实记录下了眼前这一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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