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凌希无措地摇着头，泪水连成线簌簌流下，他拥抱着穆无倦，却感受到那曾经强健的身躯正如流沙般倾塌。

“穆无倦！”

凌希呼唤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就像是迷路的孩子，坐在无人的街头失声痛哭。

两三秒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冲着窗户外大喊：“齐域！齐域你快来！救命啊！”

*

齐域是被阿呆扛着跳上三楼的。

赤红的血月下，洁白的床铺上一片猩红的痕迹，熟悉的身影被凌希半拥着，妖冶的紫色尖刀全部没入那人的胸膛之中。

美人哭得眼尾通红，泪水模糊了他的整个脸庞，他看着从天而降的齐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求求你！快救救他！”

齐域快步走到穆无倦的身边，浓重的绿色异能不加节制地释放而出，而他一出手，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的手快速搭上穆无倦低垂的脖颈，那本应剧烈跳动着的颈动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运作。

齐域不敢置信，呼吸几乎为之停滞，他看看穆无倦，又看看凌希，完全搞不懂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希，老穆……已经死了。”

凌希抬起眼，蓄满泪水的眼睛中一片空洞，他就像没有听见齐域的话一般，愣愣地追问：“齐域，你不是说，遇到你就是遇到了奇遇吗？你能不能……给我创造个奇遇？你要多少贡献值我都转给你。”

齐域嗫嚅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有得到回应，凌希茫然地歪垂着脑袋，良久之后，他突然笑出了声。

“你说得对，我在他身边，迟早会害死他的。”

“现在，我真的害死了他。”

*

凌希昏了过去。

他高烧不退，一直持续到第三天的下午，才悠悠转醒。

昏暗的房间中，有药炉飘荡着苦涩的草药味，白烟袅袅升起。

凌希望着床顶许久，才慢慢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空落落的，眼睛泛着干涩的疼，却没有眼泪流出来。他坐起身，看到了睡在药炉旁椅子上的阿呆。

凌希略过他走出房间，现在也不知道是几点，走廊上正热闹，每一个见到他的小BOSS都欣喜地唤他“主神”，而凌希就像是没听到一般，行尸走肉地向前走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一直向上走，向上走，直到再也无处可上。

凌希站在楼顶上，脚下的瓦石发出松动的声响，他只要稍稍向前一歪，便会从几十米的高空中坠下，落在地上摔成一摊肉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喘着粗气追了上来。

“凌希！回来！”

是齐域。

他居然会因为担心自己追了上来。

凌希本该感到意外，但此时此刻内心早已被别的情绪全部占满，再也没有任何空闲的地方对不相关的人或事做出反应。

凌希静静地看着天边：“你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

齐域明显还是不放心：“你先回来，好吗？”

凌希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见不能改变凌希的想法，齐域不得不妥协，原地劝解道：“凌希，老穆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调查过老穆的尸体，他在来城堡之前，就已经受了致命重伤。”

凌希睁开眼，转身看向齐域：“致命重伤？”

回想着当日穆无倦的脸色，确实有几分不同寻常的苍白。凌希原以为那是自己放狠话伤到了他的心，没想到竟是因为致命重伤的原因吗？

“怎么会有致命重伤？你那日不是已经医好他了吗？”

“所以这才是事情的奇怪之处。”齐域说道，“老穆失踪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人，是谁伤了他？我们只有找到这些答案，才能为老穆报仇。”

“报仇？”凌希呢喃着，而后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齐域，你难道不觉得，为穆无倦报仇的首要目标，是我吗？”

“凌希……”

凌希明明在笑，却比哭还要难看：“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被绑定什么恋爱系统，更不会被牵扯进人类与NPC之间的争斗里来。”

“老穆是人类最强，不管有没有你，他都会被卷进来。”

“不一样，起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凌希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危险的房顶，走回安全的走廊上。

齐域松了一口气，却听得凌希擦肩而过时说道：“齐域，你变了。”

“？”

“刚才的话，比起真的要为穆无倦报仇，更像是不想让我自杀的措辞。”

齐域怔愣原地，直到凌希的身影转过拐角看不见了，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什么。

*

穆无倦的尸体被暂时放在了地下室，由冰系异能冻结，等待着凌希做最后的决定。

骷髅领主替他拉开了门：“主神，就在里面。”

凌希敛着眉眼，站在门口良久，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地下室很凉，冰块散发着白雾的寒气，凌希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僵硬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越靠近，他越是迈不动步子。

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凌希终于走完了那短短的二十米，来到冻结着穆无倦的那块硕大冰块前。

骷髅领主在身后说道：“主神，属下选了三块地皮。挨着城堡的悬崖顶，那里正对着您的卧室窗户；蔷薇庄园外的花田，那里风景好；还有海边的山丘，那里空气好。”

“这三块作为墓地都是风水极好的，您看想将他安葬在哪里？”

纤瘦的背影许久未动。

骷髅领主：“主神？”

恍若大梦初醒，凌希转过头来，眼神奇怪极了：“墓地？安葬？”

骷髅领主讷讷点头，怀疑凌希是伤心过度，走过来想搀扶他离开。

而凌希却推开了骷髅领主的手，让出身位让他看向冰块：“没有尸体，如何安葬？”

骷髅领主惊愕。

只见原本冻结着穆无倦尸体的硕大冰块中，空无一物，徒留下一个人形空洞。

*

“老穆的尸体被人偷了？！”

齐域正调配着药材，闻言惊呼站起，差点打翻了药盏。

凌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齐域，穆无倦没有死。”

齐域怜悯地看着他：“老穆已经死了，我们一起亲眼看到他没了呼吸。”

“不，”凌希执拗地坚持自己的看法，“我感受的到，他还活着。”

“可你之前从没这么说过，你是看到老穆尸体丢失后，才开始这样说。凌希，你有些臆想了。”

凌希向他证明自己：“你没看到，冰块完完整整，没有丝毫裂纹，如果是尸体被偷，冰块肯定会有破损的痕迹。”

齐域猜测：“可能是冰系异能者偷走了尸体，然后又恢复的。”

“那也有可能是穆无倦自己跑了出来，然后修复了冰块啊。”

“老穆没有冰系异能。”

“可是我有啊！”

齐域不解：“什么意思？”

凌希认真和他解释：“你可知穆无倦的本命异能是什么？”

在良心医馆，凌希曾试图从齐域的口中获取穆无倦本命异能的情报，但就连齐域也不知道。

而现在，凌希知道了。

“是【师夷长技】。”

【师夷长技】，在系统异能说明栏中，写着：不能杀死我的，都将成为我成长的养料。

也就是说，只要穆无倦被谁所伤，便能获得那人的异能。

“我刺伤了他，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我的异能，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使用冰棱修复冰块，恢复成他出来之前的样子！”

凌希越说越激动，他拽着齐域胳膊：“穆无倦没死！他还活着！我们去找他！”

见齐域仍愣愣地站在原地，凌希急不可耐地召唤出无色无形的利刃，这是穆无倦招牌异能【空气操纵】，能够使用这把利刃的人，原本只有穆无倦。

“看到了吗？我没有骗你，我杀了他，获得了他的异能，所以我知道他的本命异能是什么。我没有臆想，更不是发了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穆无倦还活着，你难道不高兴吗？”

齐域皱着眉，比起凌希的亢奋，他更加理性：“可是……你刚刚也说了，你杀了他，所以才获得了他的异能，他怎样才能活过来？在老穆的异能里，有起死回生的异能吗？”

“一定有的！”凌希打开系统界面查找。穆无倦的异能非常多，多年来奔走在征讨BOSS的第一线，几乎所有被他诛杀的BOSS的异能他都有。

凌希足足翻了十来页，才查阅完了所有的异能。

而随着未看异能数量的减少，凌希激动兴奋的神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直到翻到最后一个，凌希也没能找到关于“起死回生”的只言片语。

“可能看漏了，我再看一遍！”凌希匆匆翻回第一页，这一次看得更慢也更加仔细，而当系统界面再度到头后，他眼睛里仅存的光彻底消失，人也变得歇斯底里。

“怎么可能没有？！不可能没有的！一定是系统又BUG了！我得去找他了，要是他等得久了，肯定要生我的气的……对，我得去找他……”

“凌希！”齐域追了上去，“你清醒一点，老穆已经死了，如果他真的活了过来，凭他对你的感情，他为何要一声不响地离开？”

“他爱你，知道自己伤重活不成了，临死之前把自己的命交给你，他不是想看到你为他疯魔的样子，而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凌希摇头，“他在最后一刻都在问我愿不愿跟他离开去隐居，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可你并没有选择跟他去，不是吗？”

凌希向后踉跄两步。

对，他没有选择跟他去。

而是故意气他，说只要能杀了他，便都听他的。

然后穆无倦就真的让他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