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拿出您最喜欢的茶，沏上一盏香茶，听我说一个故事。您这一盏茶品完了，我的故事也该讲完了。

（一）

杨玉燕，一个普通家庭走出来的女孩子，按国家标准长大，顺风顺水地过了二十五年。她自小成绩优秀，一路高歌猛进考上名牌大学法学系，大学四年奖学金拿到手软，又顺利保了研。

研究生即将毕业，此时此刻她正在接受周围同学的恭维。因为她读研期间翻越了众学子心中的两座大山，司法考和公考。

“都听说了，杨玉燕你考上了A省清河市西山区律院，恭喜恭喜！”

他们这种名牌政法大学每年的应届毕业生，研究生加本科生少说有三四百号人，也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出路。杨玉燕谦逊地抿着嘴角浅笑，“运气好而已。”

“玉燕，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哦！司法考试一次通过，A省清河市那是经济大省的地级市，准一线城市的公考，那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拥有绝对的实力才敢说运气好。”

杨玉燕已经在众人的恭维中不断放低姿态，低到这时候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幸亏上课铃响，上课老师走进了教室，才将她解脱出来。

研究生第三年的课程已不是什么紧要的课程，无非是学校为学生设置的一两门就业实践课，学校用心良苦，学生却只想拿来凑学分。又因为不用考试，学生们更是心不在焉，老师在上面讲，下头嗡嗡地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完全不把这位年轻的女老师放在眼里。

当然不把她放在眼里那是另有原因，女老师心知肚明。就在她刚才一走进来，教室里响起了一阵鄙夷的吁声，围着第二排正中间女同学的众人不情不愿地散开。

说是第二排其实是第一排，因为第一排没坐人。

现今的大学生上课爱往后排挤，坐得越前面听课反而越是用心的学生。不过教室一般都是座位多过学生人数，所以前头往往能留出几排空位。而杨玉燕再想认真学习也不好意思脱离群众独坐第一排，只敢贴着同学们坐在稍稍靠前的位置。

不过她向来练就了一番眼力，默默地掌握了每堂课的教室布局和上课人数，大概知道这堂课这间教室里能空余几排。所以每次来得早，也能精准地坐在一众同学的身前，老师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用心的学生肯定能让老师们记忆深刻，优秀的学生就像明星一样在整个学院里受师生们津津乐道，上课的女老师自然也听说过眼前这位学生的优秀事迹。通过司法考试标榜出她实力强悍，考上清河市西山区律院，老师和同学们都得敬她三分。这种走向体制内的人才，今后是种稀缺的社会关系，不说巴结，那也不敢得罪。

看着满堂不搭理她的学生，独独前排正中的杨玉燕抬着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女老师心中涌起一股酸意，觉得那目光也分外刺眼。

她把教案往讲台上重重一搁，乓地一声镇住了全场，教室里肆无忌惮的说话声稍稍压了下去。“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她扫视全场。

听她这么说，课堂内顿时安静下来看向她，下头的学生撇嘴窃笑，打着眉眼官司，‘这女的今天发什么疯？’

“我选择跟了王院长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们看到的是二十岁的年龄差距，没看到的是这二十年的地位差距。去年是我工作的第二年，我就评上了副教授，拿到了X基金项目，还跟外面的律所合作做法律顾问，一年到手四十万。你们要知道，如果我不跟王院长结婚，我想一年挣到这四十万，至少还要起早贪黑地奋斗十年。”

“你们别以为自己是名牌政法大学的毕业生，一出去工作就能年入百万。等你们踏入社会就明白了，大家不过是读过两天书的打工仔而已。到时候你们回头来看，一定会知道我的选择才是对的。”

“奉劝各位别太高看自己，尤其是女生，书读得多没什么用。在工作岗位上想跟男人比拼，不如嫁个好老公。”她最后说这话时，杨玉燕感觉到她把目光牢牢地锁向了自己。

“这年头都他妈的什么事儿啊，搞破鞋还敢公然拿到大学课堂上来讲。”下课后同学们一边结伴往寝室走，一边义愤填膺地议论。

“人能挤走原配鸠占鹊巢，觉得自己有本事，心里头得意着呢，有意向我们炫耀。就你们女生好好学学吧，我们男生是没这种机会了。”

“她那才叫运气好！但凡换个强硬点的原配，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我们女生宿舍同一层楼去年跳楼自杀的那个女孩子，据说就是跟自己导教搅合到一起，怀了孕上门逼宫，结果她导教有贼心没贼胆不敢认。女孩子挺着个肚子找上原配，岂料原配是个厉害人物，当即闹到学院说她勾引自己老公，要开除那姑娘。那位同学被逼到山穷水尽，从楼上一跃而下，一尸两命。”

“活该！谁让这种人走捷径，玉燕你说是不是？”

“女老师击退原配，原配逼死怀孕的女同学，怎么听都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压迫。还是男人厉害，利用社会地位优势引诱女性竞争他身边这个岗位，让女性自相残杀，最终完美隐身。如果是我，我选择杀掉男人。”

杨玉燕气质清冷，说这话时周围的同学只感她虽满脸微笑，眸中却透着一丝寒光，平地刮起阴风阵阵。这么厉害的女同学不好惹，众人心里打了个突，讪笑着换了个话题。

很多人不信，觉得一个女老师不可能这么蠢，公然在课堂上向学生炫耀她成功小三转正。可是杨玉燕知道这是真实的故事，因为当年智能手机还没那么先进自媒体没那么发达，没有人能把女老师的一席话录下来为证。但是之后杨玉燕多年的人生经验得出结论，越是这种靠男人得意的女人，越是轻浮张狂，干出这种蠢事没什么不正常。

（二）

时针指向十一点，眼看着蠢蠢欲动地朝前偏，杨玉燕打着哈欠关掉电脑，一边收拾桌面残局，一边催促对面工位的韩熙和张英英，“韩姐、英英，十一点多了，快回去吧，晚了连车也不好打。”

张英英在如山的卷宗里抬起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韩熙关机收卷宗，愤怒地摔了一下鼠标，“一个组六个人，凭什么活儿都推给我们两个人干？！”说完了又察觉不对劲，补充道，“英英更惨，编制都没有，也陪我们加班到现在。”

张英英或许是累极了，惨白的脸勉强笑笑。

杨玉燕，“她们以前也这样不做事吗？不敢想象我来之前你们两个人是怎么扛过来的。”

韩熙，“就是因为我们两个实在扛不住了才强烈向组织要人，否则你都来不了我们组。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组可叫做‘死亡组’，把你坑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把你害了。”

杨玉燕抿嘴一笑，“哪的话，每个部门每个组不都有一两个这样的人么，习惯了就好，这话还是我刚进来的时候韩姐你教我的。”

三人收拾完走出办公室准备锁门。韩熙恶狠狠地看了眼办公室里的几张桌子，“我们组不是一两个，我们组是三个！”

张英英，“其实孙姐和李姐还好点，怎么说也要做点事，钱姐就......大白天的工作时间，我经常看到她坐在工位上也不知在干什么，面前的电脑黑着屏。她真是连装都不装一下。”

韩熙、杨玉燕这样的基层工作人员职务是助理裁判员，张英英被招进来做这些助理裁判员的助理，是助理的助理，办公室里几位老人给她取了个绰号叫‘总助’。她每天被那仨‘总助’来‘总助’去地吆喝着做事，领着不如她们一半的工资，却干着她们成倍的工作量，如何不心怀怨愤。

“谁叫钱姐老公级别最大呢，她不工作谁还能把她怎么样。整个单位不都这样，工作量按对象职级分配，干活的哪个不是要么对象不在内部，要么没对象。”韩熙继续口无遮拦。

张英英，“可听李姐说他老公是大学教授呀，也不是内部人员。”

韩熙，“李姐爸爸是隔壁南塘区律院律长，不过前两年退休了，她现在低调些了。”

这些话是越说越过分，三人还没走出法院大门，杨玉燕心虚地瞟了眼摄像头，“还是少说两句吧，隔墙有耳。”

杨玉燕和韩熙都住在同一个公租房小区，那是给工职人员的特殊照顾。张英英就没这么幸运了，自己租住在另一个地方。考虑到非编人员的收入有限，两人主动让司机绕行把张英英送到家门口放下，再回两人的公租房小区。

张英英下车后，韩熙接到了父母的电话。原来她的打车软件绑定的紧急联系人是父母，车子一绕行，打车软件就自动向她父母发送了提醒通知。他们担忧她的安危，着急忙慌地打过来确认，她在电话里解释了好一通才安抚住自己的爸妈。

放下电话，她无力吐槽，“我爸妈是怎么都不相信我的工作能这么忙，天天加班到半夜。在他们的认知里，我一定每天喝茶看报轻松自在。倒是有人每天轻松自在，还在办公室里喝功夫茶，可惜我没那个命。”

杨玉燕点点头，这种误解可以说是社会普遍的现象。殊不知一个衙门要运作，必然有不少的事，有人轻松就会有人不轻松，不是人人都有那种轻松自在的机缘。而那种不轻松的人往往被轻松的人带累了口碑。

韩熙话锋一转，哀叹一声，“哎，其实我以前也是有这种误解，才拼命考上律院。还以为这份工作悠闲，能一边上班一边摸鱼搞副业呢。”

“你什么副业？”

“写小说啊，我还想着能在上班时间摸鱼写小说呢。结果每天忙成狗，别说没空，就是好容易有了空，下了班回家都只想躺平。”

“反正你和你男朋友还没结婚，不如在本单位找个内部老公，这样你就能跟钱姐一样清闲，上班摸鱼写小说了？”

“算了，他定金都交了，反悔不了了。”

“定金？什么定金？”

“聘礼啊！”

哈哈哈，两个女的在车里笑成了一团。

工会发了通知，这周末和省医院有联谊活动，限30个名额，有意向的要提前报名。

这个消息，杨玉燕、韩熙和张英英不是通过邮件知晓的，而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别的同事提起的。全院的人都知道的消息，唯独她们仨不知道。

院里人太多，工会的同事不会把邮件全院转发，而是发给各部门的工会接口人，再由接口人专给各组接口人，各组接口人通知组里的同事。她们仨没收到通知，可见是有人没履行好传达责任。

韩熙耐不住性子，午休结束一上班就质问负责转发邮件的接口人，“钱姐，跟省医院联谊的邮件怎么没见你转出来呀？”

钱姐，“你不是有对象都快结婚了吗？怎么还巴望着要去联谊？”

韩熙，“我是有对象，可小杨是单身呀，这活动多适合小杨。”

钱姐眼皮也没抬一下，“和医院联谊来得都是女医生女护士，我们法院出男同事就行了，女同事去了也没用。”

韩熙，“小杨还没参加呢，怎么就说人家去了没用？”

韩熙是整个办公室唯一一位敢跟钱姐顶撞的刺头，钱姐向来也很反感她，一甩脸，“跟你们说了去参加也没用，这都不是我说得，邮件我转给你们了，你们自己看吧！”

韩熙凑到杨玉燕的工位前，逼她打开邮件二人一起研究。邮件中确实写明，‘本次联谊对象均为医院的女医生和女护士，请本单位女同事酌情考量，尽量将参加活动机会让给男同事。’

韩熙，“什么工会嘛，本单位的女同事就不照顾了吗？”

钱姐歪着嘴得意地冷哼一声。

韩熙，“我看这邮件也没写死，没说一定不让女同事去。小杨你就该积极地报名参加，万一和本单位的男同事看对眼了呢？你看钱姐、孙姐和李姐不都是内部解决的吗，说不定你也就和内部的男同事成了，过几年我们都要叫你律长夫人呢。”

真正的律长夫人是钱姐，听到韩熙说这话，她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

韩熙气不死人语不休，笑嘻嘻地问三位老人，“对哦，钱姐、孙姐，你们老公手底下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吗？给我们小杨也介绍个对象呗，小杨名校毕业生，才貌双全，情绪稳定，这么优秀的美女，该肥水不流外人田才是。”

钱、孙二人同时摇摇头，“没有。”

韩熙，“怎么会没有，我看刑事部那边有好几个跟小杨一起进来的单身男孩子，钱姐帮忙找刘律长牵个线呗。”

钱姐翻了个白眼，“我跟那几个男孩子都不熟。”说完也没再说什么。

她这话明显是托辞，办公室的人都听得出来。孙姐跳出来帮忙圆场，“我们钱姐以前还是蛮热心的，帮忙牵过好几次线，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眼光高得很呀，根本看不上这些刚毕业的小伙子，最后没成事，反而把人家得罪了。”

孙姐的话都递到这里，钱姐哪有不发挥的，“是这样的，我听他们说，好些女孩子一直单着不谈恋爱可不是因为要求高么，非处长级别的对象不要的。”

杨玉燕知道这话是针对她，脸顿时涨得通红。

韩熙看己方队友吃了瘪，又要发作，杨玉燕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叫住她，“韩姐，X卷宗的材料你搞完了吗？组长说都拖了一个月了，今天下班前一定要给他，过两天就要开庭了。”

韩熙愣了一下，“X卷宗不在我手里。”

杨玉燕，“不在你这里在谁哪里？”

孙姐心虚地道，“在我这里，我快弄完了。”

这篇文应该属于‘推理’这个类型，但是分类里没有，只能选择‘悬疑’，应该有点区别，如果不合适再修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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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