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相聚

永昭十七年,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份,这一年,贺兰韫筹备多年的变法在慕容景升的全力支持下,得以全面开展。

改革制度必定引起阵痛与反噬,贺兰韫顶着巨大的压力,在众多有志之识的帮衬下,躲过了无数的明枪暗箭。变革进展艰难,阻力重重,但在慕容景升与贺兰韫默契配合下,历时三载,光明终现,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一切步入正轨,都在往预期的方向走。

慕容云逸在其中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遗余力推行变革。

大楚已历四朝,积弊日深,士族门阀土地兼并扩张日趋严重,贫富差距的加大势必引发不可调和的矛盾,引发一系列民生经济问题。朝廷官员从中央到地方人员冗杂,必须精简不必要的职位与开销……各种弊端逐一显现,其中的困难与艰巨不言而明。

变革从方方面面实施,包括重修律法,科考策试的制度改革,整顿赋役制度,取消苛捐杂税,抑制土地兼并,赈济穷人,加强教育,精简各州及郡县多余人员,削弱门阀士族的权力,强化中央集权……在贺兰韫不遗余力地推动下,打击了腐朽的士族势力,彻底改善了政治和社会状况。

变法之人自古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但贺兰韫生逢其时,天时地利人和,注定成为史书工笔下流芳千古的人物。

永昭十九年末,游遍天南海北的苏蓁与周少琮从西魏返回大楚,至淮南看望周少琮的父母,在那里陪着老人过了个年。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时节,二人启程,悄然回到阔别多年的盛京,抵达时已近傍晚。入了夜的京师繁华依旧,在临江楼住下后,苏蓁便托人给慕容云逸及周少桀各送了封信。

没过多久,慕容云逸便匆忙赶至临江楼,孙淳风与聂星云自是不离左右,时隔四年再次重聚,都激动难言。慕容云逸如儿时一般扑进苏蓁怀里,母子二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看着彼此,皆是泪眼朦胧。

苏蓁抚摸着他的鬓角,欣慰之情溢于言表:“逸儿真的长大了,如今能够独当一面,为苍生万民谋福,娘为你骄傲。”

周少琮在一旁看着她,生怕她太过激动伤着自己,那紧张模样好似她是个易碎品一般。

慕容云逸眼眶红红,抿嘴轻笑:“您莫急着夸我,孩儿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苏蓁笑了笑,转头看向旁边正擦眼泪的孙淳风,立时便心酸无比,目光落在他满头华发上,哽咽难言:“先生……”

孙淳风调整好情绪,轻轻叹息:“你呀,终于肯回来看看,若再晚些日子,怕是见不着我这把老骨头了。”

她忍住快要决堤的泪:“先生,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还要看着逸儿娶妻生子呢。”

闻言,孙淳风笑了:“这盛京想嫁给逸儿的女子数不胜数,尤其是丞相家的五小姐对我们逸儿最为痴情,可惜他没一个能瞧上眼的,要看到逸儿娶妻生子那日,怕是难咯!”

慕容云逸无奈扶额,一幅哭笑不得的表情,见他如此,几人皆笑了,因重逢而过度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

苏蓁看向默立一旁的聂星云,由衷道:“星云,谢谢你这些年对逸儿的照顾。”

聂星云红着眼睛,未曾多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苏蓁回以微笑,却突然拧眉,转身捂住嘴欲呕吐,周少琮神色一紧,忙将榻边的痰盂拿到她面前,腾出一只手来轻抚她的后背,心疼又懊恼的表情在脸上变换交织。

苏蓁干呕了两下便推开他拿痰盂的手,并未真的吐出什么,抬头见他如临大敌的凝重表情,轻声安慰:“我没事,放轻松点。”

慕容云逸握住她的手,忧心道:“您哪里不舒服?可有找大夫瞧过?”

她没打算隐瞒,坦然道:“逸儿,你要做哥哥了。”

此话一出,几人表情各异,慕容云逸从惊讶到欣喜,孙淳风面色微沉,眼神担忧,聂星云瞳孔大睁,直直看着她。

孙淳风率先开口:“多久了?”

她抚摸着小腹,脸上带着柔和的光:“快两个月了。”

他抬眼看着周少琮,眼神犀利,周少琮本就为此事懊悔自责不已,便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气氛有些微妙,苏蓁轻咳一声:“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跟先生单独说会儿话。”

慕容云逸起身,聂星云跟在他后头一同出去了,见周少琮有些犹豫,她笑道:“我想吃街边拐角那家的混沌。”

周少琮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一走,孙淳风便劈头盖脸的数落起来:“六丫头,你不年轻了,可知这般年纪有孕对你的身体有害无利,生产时亦是极有风险的,你糊涂就罢了,怎的这周少琮也糊涂至此!”

苏蓁倒了杯茶给他,示意他消消气,等他接过茶盏才道:“您别怪他,都是我的主意,跟他在一起后,他瞒着我去找郎中配了药,一直偷偷地服用,后来偶然被我看见,便暗自将他的药给换了。”

孙淳风长吁短叹:“他倒是为你考虑周全……可你这也太任性了!”

“他为我蹉跎半生,我只想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且天有不测风云,我纵然真心愿与他白首不离,可旦夕祸福谁也无法预料,给他留一条血脉总是好的。”

他沉默片刻:“你可有想过,在他心里,你与这个孩子孰轻孰重?若你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让他如何承受?”

她眉头微蹙:“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必过于担忧。”

见她态度坚决,孙淳风深知多说无益,罢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帮她便是。

月上柳梢头,街面上行人稀少,慕容云逸三人已离开,苏蓁吃了半碗馄饨便吃不下了,剩下的自然进了周少琮的肚子。

苏蓁洗漱后坐在床边,周少琮接了水回来,见她在那发呆,忙握住她手,果然是凉的!这几日倒春寒,夜里气温明显下降。

拿被子将她裹住,抱在怀里才安心:“在想什么?”

苏蓁舒服地靠着他,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待逸儿的生辰过后,咱们便回西风住一段日子吧,等孩子出生,再带他去淮南看他的祖父祖母,你说好吗?”

他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当然好,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好。”

她弯了嘴角,正要开口便闻敲门声传来,周少琮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周少桀,陪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名相貌周正的男子。

看着多年未见的兄长,周少桀顿时热泪盈眶,扑上去抱住他:“老哥……”

周少琮亦眼眶通红,用力回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周少桀平静下来退出他的怀抱。

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苏蓁,上前唤了声:“嫂子……”

苏蓁嘴角噙笑,握住她的手,看向门边的男子:“这位是?”

周少桀这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人,:“这是我夫君秦炎。”回头冲他道:“快叫哥哥嫂嫂。”

秦炎上前见礼后,几人又说了些话,周少桀提出想与苏蓁单独聊两句,两个大男人便将房间留给她们。

周少桀诚挚道:“嫂子,谢谢你肯接纳我哥。”

苏蓁浅笑:“该说谢的是我,这么多年,他对我始终如一,若非他不离不弃死死抓着我,也不会有今日的圆满。”

周少桀咬着下唇,神色有些犹豫不决。

见她如此,苏蓁道:“不必拘谨,有话直说便是。”

周少桀终是问出了口:“你是因感动才与他在一起的吗?”

苏蓁微怔,而后坦然与她对视:“说没有感动的成分是假的,但感情之事从来不能一概而论,谁又能说爱情只能始于心动呢?我与他自小相识,从来都是针锋相对,说真的,对他那是一丝绮念都没有!

可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当年的我何曾想到会与他有这般光景……你也知道,我前面两段感情皆以悲剧收场,情之一字,一旦沾染便是伤筋动骨!

景行离世后,我带着逸儿远走,已然没有再接受任何人的打算。后来你哥找来,我一再拒绝,甚至说过很重的话……他在我这里受了太多的委屈,却从未有一丝怨怼,一如既往地对我体贴周到,对逸儿真心爱护。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是当局者迷,竟不知何时对他生出了旁的感情,若非出去碰上许多事,还不知拖到何时才能看清自己的心……如今又有了孩子,我无比确定愿意与他携手共度余生。”

周少桀眼神猛然一亮,惊喜地望向她的肚子,激动不已:“恭喜你们!听了你这番话,我彻底安心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是真的为他高兴!”

她平复些许,感慨不已:“曾经,我知道他的这份感情有多么无望,但他从未想过放下,即便你嫁了誉王,即便知道你心里没有他丁点位置,他都甘愿自苦,他甚至有终身不娶的打算!

他从炎水关得胜归来,加官进爵,风头正盛,当时京中闺阁女子倾慕的男子除了如今的陛下便是他,先帝赏的两名舞姬,自带回府中他一眼都没去看过。他对女子向来冷淡,就连面对景瑶公主的痴情也不假辞色,从不存半分暧昧心思。

母亲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父亲因此骂过他多回,甚至罚他跪过祠堂,皆不能让他妥协。后来先帝驾崩,秦王登位,他在北丹边境驻守了近一年,待时局稳定才被召回,回京那日,恰逢……恰逢誉王离世,他进宫面圣,得知了消息,跟着陛下一起去了誉王府,回来后便神思不属,寝食难安。

之后,他夜里都很晚回来,我心中起疑,便跟踪了他一回,看到他在誉王府门前拐角处,一站就是半宿,每晚如此,从未间断。可偏不巧就在你离京那日他被军中事务耽搁,直到次日回来才知你的事……

他不管不顾进宫向陛下辞行,陛下不允,罚他在宫里跪了一夜,陛下终究同意了,他回府简单收拾行装,拜别了父母便出京去寻你,这一走便是二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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