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沈君心听他这番狡辩,怒气上头,一拳将他击倒在地,道:“人这么多,不小心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下次你别出门,就不会受伤了!”
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出了心中这口气,她正准备去找老夫人,但将整座寺庙找遍,也不见老夫人影子,甚至连方府的马车也找不到了。
老夫人第一次发脾气。
她觉得一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下惹人注目,是一件很不雅,很没脸的事。
恰巧此时方歌跟随方老爷外出,并不在家,老夫人一怒一下罚沈君心在石阶前跪了一天一夜,沈君心的婢女含碧忙将此事飞鸽传书,禀报给萧家,不到一个时辰,萧西楼就来了。
他冲进方府,正要将沈君心扶起来,老夫人觉得他是一个小辈,若是忤逆自己,就是拂了自己的面子,大不敬,遂板着脸道:“她嫁来进方府,就是我方府的人,要跪要起,是我说了算!”
哪像萧西楼根本没有听进她的话,强行扶起沈君心,一字一字道:“除了你的爹娘,没有人可以让你跪下!”
老夫人被气得两眼发晕,指着沈君心道:“你若不跪下,就离开方府,我方府不需要你这个不孝顺的儿媳!”
萧西楼将沈君心拎上马,冷冷道:“我们回家。”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萧放尘大怒,坚决不让沈君心再回方府。
沈君心想到方夫人板着的脸,又想到远在天边的方歌,心里有些郁闷。平心而论,成亲后,方歌对她是极好的,呵护她,照顾她,就算老夫人说了千百次让他管教沈君心,他也从没让沈君心改变,他依然很爱她。
但他时常跟随方老爷外出办事,留沈君心独自在家,难免要被老夫人管教一下,方歌不在,她打心底里不想回方府。
她已做好决定,若是方歌来接她,她就回去,方歌不来,她从此和他一刀两断。
方歌当然来了。
不仅来了,还任萧放尘责骂,骂他没出息,连自己老婆都照顾不好,看见方歌垂头挨骂的样子,沈君心难免有些心疼,又跟着他回去了。
回方府之后,方歌对她寸步不离,就连平时出门也带着她。年轻小夫妻整日腻在一起,不想怀孕都不行。
导致他们关系决裂的正是这次怀孕。
话说,沈君心怀孕后,害喜害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人也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夜晚时常躲在被子里哭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甚要哭,明明身边有这么多人爱她,关心她,照顾她,她还是觉得很孤独,很寂寞,很害怕。
一段时间后,她没瘦,倒是方歌瘦了一大圈,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又宽又松,方夫人见儿子眼下黑了一圈,一副疲倦模样,不由得心疼,开始唠唠叨叨,当着下人的面说沈君心太过娇生惯养,简直比宫里的娘娘还娇贵,她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这种事。
这话传到含碧耳里,含碧悄悄告诉沈君心,沈君心与方夫人早有嫌隙,若是换做平时就算了,此刻挺着大肚子,不能跳不能跑甚至连出门放风也被掌控着,她本就烦躁得紧,一听这话顿时火了,等方歌回来时,忍不住抱怨几句。
方歌本是个孝顺孩子,听了这话,安慰了她几句,说母亲老了,性格难免有些唠叨,让她理解一下,有什么委屈就发泄在他身上好了。
女人和男人不同。
女人抱怨时,男人并不需要给她意见,只需要倾听并理解她的情绪就足以让女人消气,但男人听女人抱怨时,向来喜欢讲道理,或提出意见,这让女人更觉得憋屈。
沈君心就很憋屈,一直以来被老夫看不顺眼就算了,现在连夫君也让她理解一下,那谁来理解她?
她一下子没了心情,将方歌请了出去,分房睡。
方歌也是人,自打沈君心怀孕以来,一改往日活泼开朗,整个人忧郁低沉,有时会莫名其妙吼他,他都忍了,今晚见沈君心如此不讲理,他也颇有几分气恼,关门离开了。
等她气消了再来。
他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喝酒,酒量并不差,但他很快就醉了。
——一个人在烦闷时,总是希望醉得越快越好,所以他很快就醉到在石桌上。
恍惚间,一阵淡淡的香味传来,有人给他披了件外衫。
虽然他醉了,但他还记得,这是沈君心的味道。
这一瞬间他有些愧疚,以前他从来不会让她生隔夜气,现在她挺着大肚子,自己竟然将她一个人扔在房间里,实在是是个混蛋!
他隐约记得自己扶着她回房了。
转日,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含碧,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富贵人家,三四妻妾本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但昔日他曾许下诺言,此生必无异生子,若违背誓言,该天打雷劈。
他不怕被雷劈,他怕沈君心。
他已能想象到沈君心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的模样——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沈君心的爱中已生出一丝恐惧。
沈君心没有发怒。
当深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含碧,又淡淡看一眼垂首站在一侧的方歌,什么话也没说。
从那之后,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方歌却对她无微不至,甚至比刚成亲时更呵护她。在第九个月的时候就诞下了孩儿,一个月后,当方歌正准备和她谈谈时,她的屋子里只留下一封书信,白纸黑字写着:
曾山盟海誓,许生死相随。然物换星移,人已变,情已淡,想是前世姻缘已了。从今以往,切勿相思,天涯海角,不复相见,唯愿君爱护孩儿,教他长大成人,妾不胜感激。
02
你若喜欢一个活泼、率真的女孩儿,你也要接受她的泼辣、骄傲。
沈君心是一个骄傲的人,她绝不能忍受背叛,也绝不能忍受和别人共同侍一夫。
方歌背弃誓言,她已决心要离开方府,但也不会回如月山庄。她知道方歌一定会找去,方老爷,方夫人一定会劝她为了孩儿忍一忍,男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但她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所以她选择离开,她已想好,也许多年之后释怀,她会回来看望孩儿。
沈君心离开方府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无如月山庄和方府派出多少人去寻找,连她半个影子也看不见。
因着这事,萧放尘带着萧西楼踹了方府的门,要杀了方歌,抢回孩儿。方家虽认错,却不肯将孩子交给萧家,最后事情闹大引来官兵,两家闹上公堂,方家暗中动用关系,将孩儿留在方府,但也对萧家承诺,只要他们想念孩儿,随时可以接去如月山庄小住。
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03
萧西楼直勾勾看着方烛明,眼皮忍不住跳动。
方烛明模样像她娘,人生得唇红齿白,比女孩儿还要漂亮,一双凤眼黑白分明,一转眸一蹙眉,竟也俊美得不似人间俗物。
萧西楼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
夜半深更,一个醉酒的女人,和一个爱慕她的男人,也许会发生点什么。
沈君心还没有醒的时候,他已经跑走了,他对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就算到死他也会埋在心底,为了自己,也为了沈君心。
他没想到的是十八年后竟然冒出了一个儿子!
他的指尖有些颤抖,情绪如浪潮翻涌。
是激动?是震惊?是恐惧?他自己也说不出清。
方烛明住在一诺院。
这是她娘年少时住过的院子,多年来无人居住,却依旧干净、宽敞、明亮。矮窗前摆书案,书案旁是一个小小的土瓷缸,缸里开着美丽的紫色碗莲,三四尾红色的小锦鲤,在圆圆的荷叶下穿梭。
墙上还挂着一副仕女图,一张黑身银弦的古琴
萧西楼努力控制着汹涌的情绪。
“这件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方烛明忽然道:“这件事就这样了。”
萧西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我和舅舅知道就行了。若是别人知道,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萧西楼心下有些乱,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可是……”
方烛明盯着他,坚定地道:“伤害人的事,我不做。”
如果将此事公布出去,千金侯府会丢面子,会发怒,沈君心和自己会背上奸夫□□的骂名,并且他现在的家人也会受到伤害,他如何面对现在的妻子?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女?
但若不将此事公布,不让方烛明认祖归宗,这太委屈他了。
一个男人,若不能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就不配当个男人!
萧西楼思绪有些乱,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越是心乱时愈不能下决定,他必须想法子让方烛明认祖归宗,并且把对别人的伤害减到最小。
萧西楼走后,方烛明倒在床上,盯着绘有兰花纹的帐顶发呆。他只觉得胸口起憋着一股气,一股闷气,一股怒气!
他确实不是父亲的儿子,他是表舅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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