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女一男”就这样踏上了征途。
晚上漆黑一片倒不觉得,白日才发现路上竟有这么多人,不过多是与他们反方向,身形佝偻,走一步路可以咳两声,林二主动上前询问病情,对方一句话不说还退避得老远,好似遇到收命无常。
林二没有好气地撇嘴,低声说:“真是的,上赶着去帮他,他倒是不乐意了。”
“作为女子,声音还要再细一点哦,林姑娘。”楚砚秋偷偷笑着说。
这下气得林二彻底不讲话了。
为了隐藏身份,三人自暴露于人前时就再没使用法术了。
当时为了不显得突兀,楚砚秋特地传送到距离太重城几十外的官道,现在三人全凭双腿赶路。少微常年修炼,林二经常去山间采药,几十里路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不再话下,可是楚砚秋现在只是比寻常人多了点术法知识的普通人,走了几里脚底板便磨出了几个大泡,膝盖一弯就疼。
这一回,轮到林二看楚砚秋的笑话。
“这身子板,还是大老爷们,说出去都惹姑娘们笑话。”林二现在彻底代入身份,说话尖声细气的,笑时还用手背掩住笑颜。
少微蹲下来查看楚砚秋的腿,趁无人往这边瞧时,偷偷在楚砚秋的腿脚覆上一层温和的术法,缓解了不少疼痛,可是并不能让楚砚秋的身体与他们一样,走个几十里路不带喘气的。
“哞——”一头牛拉着一辆板车缓缓从三人身边经过,楚砚秋眼睛一亮,嘚瑟地看了眼林二。
眨眼间,楚砚秋舒舒服服地靠在板车上,与赶牛车的大爷闲谈。
“大爷,您这次去太重城是干什么的啊?”
“运药材。”
“药材?和医宗吗?”太重城是医宗所在之地,药材充沛,大夫也多,夜不怪那几个人舍弃林二来这里看病。
大爷慢腾腾地赶牛,说话也慢慢的,颇有股世外高人的模样,“是啊,他们那药划算一些,而且还担负车马人钱呢。”大爷说完捋捋胡子笑。
医宗虽说分布天下,各国各城都有药铺,可是因为乐善好施,常常义诊,有时连药材也不用给银子,但不代表他们宗门富可敌国,都是靠给皇室贵族或者一些有钱人看病赚回来的,有时还会卖掉一些珍稀药材维持宗门日常活动。
这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难不成医宗最近挣了笔大的,觉得没处花吗?
大爷看出了楚砚秋的思虑,他开口缓缓道:“年轻人,你应该不是去那发财的吧?”
楚砚秋摇摇头,眨眼间给自己捏定了身世,“我有个大伯死了,去奔丧的。”
“那你千万别去了,那儿现在瘟疫横行,小心有今日没明日!”
楚砚秋瞪大眼睛看着这位捋胡的大爷,“那你……”
“反正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用这条命给子孙攒点钱。”大爷笑着说。
楚砚秋借瘟疫的借口下了大爷的牛车,跑去找不远处行走的少微,林二两人回合。
“呦,这不是身弱公子吗?怎么下来了?”林二还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非要打趣楚砚秋一番。
只是现在楚砚秋不想回应,他沉着脸挑重点说了关于太重城的事情。
“瘟疫?”林二粗犷的男声穿破了他的伪装,见周围有眼睛盯着他们看,才小声与楚砚秋说:“瘟疫不应该封城吗?怎还会允许有人进出,万一……”说罢,想到什么,立马远离楚砚秋和少微二人。
他捂住自己的嘴说:“现在开始,你们离我远点,我要是……”林二万万没想到,先前故意避开他不搭理他的举动竟然是在帮他。
楚砚秋“啧”了一声,一把拉回了林二,小声说:“都过这么久了,要传染早传了,不差这几句话。”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太重城?”
林二思索了一番,“半月前,我记得那天正逢医宗义诊。”
楚砚秋垂眸思索。一场瘟疫不会来得如此突然,尤其是当地有医宗坐镇,就算有瘟疫,他们经验丰富,三日内必定能够把控疫情,不再传染其余人。
只是现在看来这场瘟疫必是蓄谋已久,是针对太重城还是医宗?医宗怎会到紧急关头还在做买卖药材的生意?
怪事连连,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个大阴谋。
楚砚秋猛然会想起自己在看到那根怨气桂枝时耳边的惨叫声,或许一切的真相都在这太重城内。
“快走!”楚砚秋低声道,随后偏离官道往野径走去。
“诶?”林二急忙跟上。
楚砚秋等不及了,他用少微的鲜血画了一道千里传送符,直接将三人送到太重城城门外。
现在的城外可以用乌烟瘴气形容。
数不尽的尸体堆成了好几座小尸山,尸山边憩息了些人,他有些呼吸微弱,有些满脸血色。还有一些小摊贩在外面支起摊子卖吃食,碗筷就着护城河清洗,城门大开,无一名官兵值守,甚至楚砚秋在进进出出的人中看不到一位身着医宗服饰的弟子。
“这还是人间吗?我以为我来到了鬼市……”林二目瞪口呆,全然忘记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
楚砚秋找了个卖包子的摊贩,问了一句太重城的现状,那大娘来了一句:“和以前一样呗。”
“和以前一样?”林二小心地瞥了眼楚砚秋,有些慌张地和大娘说:“老板,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和以前一样?以前哪有死这么多人。”
大娘摆摆手,“哎,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有医宗的仙人们在这,怕什么。”
林二长舒了一口气,却见楚砚秋扭紧眉毛。
“你怎么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楚砚秋望着热闹非凡的城门口,这才发觉,二十四年太长了……
虽说仙盟到处张贴的那张通缉画像上的人与楚砚秋长得两模两样的,但为了保险,他还是带上一条面罩,以防万一。
城内果如卖包子的大娘所说的那样,该吃吃该喝喝,与平常城镇毫无差别,硬要说的话,就是坐落城中央的医宗门口,躺满了病人。
这些病人有的面色潮红,有点面白唇白,毫无血色,有的咳个不停,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三人在不远处的茶摊看了许久,准备走时,迟迟没开口的林二说:“这瘟疫很奇怪。”
楚砚秋侧头看,见他脸上鲜少露出认真严肃的表情,便问道:“说详细点。”
“你看这两人。”说着,林二指向躺在队伍最末尾的两人,继续道:“他们两个看起来都是精神萎靡,但前一个面色苍白,鼻子下挂着一行鼻涕;后面那个面色潮红,背后衣物被汗水浸湿,频频咳嗽。一个像是伤寒的症状,一个像是肺痨,我敢打赌那人咳出来的痰里有血。”
不用细看了,那人下一秒吐了口鲜血,血液飙到前一个人的背后。
楚砚秋微微点头表示赞许,“所以?”
林二还是年轻,不敢随意下定论,他说:“瘟疫总共不过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疾病,既然是疾病必有共性,可他两人差的太远,你再看其他人的症状也各有千秋,我感觉不像是得的同一种病。但我医术尚浅,读书也不精,要去翻翻医书古籍才能确认。”
楚砚秋抬手,“我们可是天下第一的徒弟,能不能狂傲点?”
林二看似听懂地点了点头,下一秒抬起脚往医宗门口走,幸好被楚砚秋眼疾手快拦住,“你要干什么?”
“和他们说我们发现的疑点啊。”
楚砚秋敲了下林二的额头,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你傻啊,你一个小药铺老板都看出来了,人家医宗的能看不出来吗?”
“哦!”林二点了点头,“难怪大娘说该吃吃该喝喝,这瘟疫就是别人的造谣。”
楚砚秋又敲了一下林二的脑袋,“你之前对我说那么多怪机灵的,怎么这件事想不清楚。你没看见城门口那尸山吗?如果不是瘟疫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林二又点了点头,楚砚秋不敢想他等会又会说出什么傻瓜言论,提前叹了口气,没想这回林二倒是说出了关键点,“如果寻常小病也能致命,岂不就与瘟疫差不多了?像肺痨伤寒这类病本身就会传染,若是不细心医治,越拖越久……”
楚砚秋长舒一口气,本想夸赞一句孺子可教也,没想林二红着眼眶说:“他们怎配为医者!”
看来还是小孩子,医者不一定会治病,剑侠不一定会行侠仗义,皇帝也不一定宽厚仁慈体恤民情。
三人在城中逛了一圈后,找了一处客栈歇下了。
夜晚的太重城不似白日,看窗外只剩下渐激烈渐微弱的咳嗽声。
楚砚秋看着已然呼呼大睡的林二,不免叹气,他自己在晚饭时偷偷跑到无人处发泄了一番,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睡着。想着想着,就上去为他掖了掖被角,没想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来,他抬头落入一双如春日暖阳的眼睛,少微轻轻说:“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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