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哭过了？他不知道，他的眼泪是为了这个不知名的舍身救了他的人，还是为了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

也或许，他只是想哭而已。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落在楚烬寒紧闭的眼睛上，在某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他看到陵澜在哭，他的眼泪一颗颗落在他的脸上，好像让他的胸膛也变得有一刹那的滚烫。

他在，为他哭吗？

虽然他知道，如果他此刻看得见，他或许就不会哭了。毕竟，他不过是月神的替身。一个替身而已，值得谁的眼泪呢。

似乎是想到了这个人救自己的办法，陵澜也抬起手腕，正要咬下，可怀里的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挣扎着起来，尽管已经没有力气了，却还拼尽全力地阻止了他。

他听不见，却能感受到，他似乎是轻轻摇了摇头，有细微的风拂过他的脸，像一双无形手最温柔的轻抚。

他醒了，陵澜当然高兴，但不肯停下，他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掌心慢慢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不会死。

他是神魂之躯，不会轻易死去。

无声无光的世界里，唯有手上的触感鲜明，就像是梦里的那个冬天，他接触到的那一寸温暖的皮肤，但这一次，这寸温暖的来源是另一个人，在相握着的地方，仿佛可以接触到彼此跳动的脉搏。

忽然的，两个人的手都松开了。风吹动枝叶，发出沙沙声。

陵澜看不见，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但他对声音很敏感，几乎是有些应激地要作出反应，可他毕竟还虚弱，反应过度，反而脱了力，楚烬寒忙牵住他，让他靠在他的怀里。

喝过他的血，所以他的气息，也可以安抚他。

陵澜略有点别扭，毕竟他都不认识他，可是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却莫名让他安心，也许是因为他的体内，现在也有他的血。

他揪了下身下开始冒头的草，忍不住问他，“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是谁？楚烬寒的手却一颤，那些让他窒息的真相涌来，几乎要把他淹没，他闭了闭眼，执起陵澜的手，他不过是个……

他一笔一划地写，“无关紧要之人。”

陵澜本来暗暗期待，刚冒头的小草都被他揪得光秃秃，却得到了这么个回答。他沉默了下，觉得有必要强调一点。

他转过头，无神的眼眸“看”向这个“无关紧要之人”，认认真真地说，“你不是无关紧要之人，你是救了我的人，对我，很重要。”

薄淡稀疏的光线中，他琥珀色的眼眸仍然是毫无焦距的，可他这么认认真真地对他说话，却像在那双无光的眼里，慢慢流淌出数不尽的点点星光，落入他的心口。

然后，陵澜又摊开手，递到他跟前，示意他写，他非要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不可。

楚烬寒手指微动，可陵澜，是不喜欢他的。他觉得他无趣，无聊，偶尔来找他，也不过是因为他是月神的替身，是一个专门打造出来的木偶。

可陵澜在催促，他只好又一次在他的掌心写字，他写的，不是楚烬寒，而是“无念。”

无念，既是勿念，告诉自己该当无念，也告诉他，勿念。

可陵澜却以为这真是他的名字，他念了两边，就记下来，但他却还在念着。他精力不好，念着念着，就越念越慢，慢慢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的梦里虽然还有风雪，可风雪再大，有两只猫团在一起，一大一小，好可怜。可是它们挨在一起，就真的活了下来，然后冰消雪融，春暖花开了……

直到他睡着，楚烬寒才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的睡脸。今天，他应该没有做噩梦，眉头是松开的，也没有哭，呼吸声均匀。

只有他睡着，他才敢这样专注地看他，心里压抑的某一块酸酸胀胀，他轻声叫他，“师弟。”

如果知道是他，或许他就不会这么放松了。还好，他不知道。他不会让他知道。

·

这么几天下来，陵澜的状况越来越好转，每一次他熬不下去，楚烬寒就会给他喂他的血，他的血好像源源不断一样，可即使这样喂他，他却还是恢复得比他更快，简直不像一个人，而像是神。

神……陵澜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背叛他，杀死他，又被他杀死的，唯一的神。

可他的恨，随着他的死去，似乎也像千年的尘埃一样慢慢落定。可没有了恨，他的身体也像是空了一块，他像一枚飘荡在千万年轮回中的铃铛，不知道自己该停留在哪里，能停留在哪里，是不是应该就这样任由神树吞噬，回到最初的混沌。

以前他很少有难过这种情绪，无论什么样的刺激，都很难让他有多少情绪波动。即使是演戏的时候，他哭，他笑，他生气，但他的心里其实总是很平淡。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那些曾经没有的情绪，却像一下子涌了出来，就好像在神树抽取他生命的时候，也在还给他作为人的感情。

可是，他是人吗？他只记得，在将剑刺入他的身体的时候，他说，他是孽畜，是祸害，就不该一时心软，让他诞生，应该让业火烧尽他的每一寸。

今天，好像有星星。楚烬寒看着头顶茂密树叶间的零碎夜空，比起他在月神殿时无边无际的星星与天空，这里可说是狭窄得过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忍不住总要时不时看看。

他的怀里，陵澜忽然轻轻发起抖，就好像进入了梦魇之中。他连忙拍拍他的脸，让他醒过来。

陵澜睁开眼，他却看到那双本就失去神采的琥珀色眼眸里，满满濡湿的泪。

一刹那，他的心也像被撕裂了一样。

“又做了不好的梦吗？”楚烬寒急忙地在手心写字问他。

这几天，楚烬寒日日以血喂他，陵澜早就对他亲近不少，他眨了下眼，就有眼泪滚落下来，他说，“不是梦不好，是我不好。”他是一个连创造他的神，都厌弃他的东西。

楚烬寒给他擦眼泪，他也没躲着，乖乖让他擦。这样的他，简直像是变成了一个孩子，却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楚烬寒一面觉得心疼，一面又觉得心底分外柔软，他一笔一划地说，“你怎么会不好呢。”

我又来更新啦！很好很好的师兄，想到后面要虐师兄，就有点点心疼，不过虐之前有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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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