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越尔那一瞬思绪如热油炸起,纷纷扬扬闪过许多慌乱的念头,但片刻后又像被一盆凉水当头倒下,扑灭了她所有的恍惚和熟悉,激得她浑身发凉。

彻底清醒。

她猛然偏头,想把这孩子推开。

还没动手,温软偏离,哒……银发姑娘已经两眼一闭,滑落下来靠在她肩上,嘴里还不知道在呢喃什么。

越尔眼底还有惊色,低头去看。

这人儿眉头略蹙,呼吸也长。

原来是醉过去了。

越尔泄了气力,将人半抱在怀里,心情大起大落,后知后觉疲惫。

原来只是醉了。

就这点儿量也能醉,越尔长叹口气,这孩子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她道也是,估计是醉晕了没能撑稳,不然徒儿怎的会毫无预兆亲过来,虽说只亲的脸算不上什么要紧的。

但越尔闭了闭眼,艰难却不得不承认。

是她心里有鬼。

是她有时忍不住将这孩子当作那人,才会对祝卿安这些偶然的亲密行径如此慌乱。

“越尔?阵法我已经摆好了,只待明日便能启动,你何时过来,我好有个准备。”耳畔忽有一道传音,是水倦云带的话。

越尔惊顿,从方才那奇异的思绪中拔出,终于回想起正事。

是了,所谓生辰不过是她将祝卿安拖住,留在蓬莱的借口,明日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越尔低头端详怀里姑娘朦胧的眉眼,忽就生出点后悔来,她回想今日这孩子的雀跃。

真的要如此吗?

越尔心口发闷,不可抑制地动摇了一瞬。

但也只这一瞬。

她便敛去了眸中怜惜,冷声回道,“明日午时左右,我会带她去你府上。”

既已开始,这事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越尔想是如此想,但她还是轻柔将祝卿安额上面具取下,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好让这姑娘睡得舒服些,随手提起剩下没能喝完的酒,慢慢在这晚风里一口口抿干净了。

没想到最后依旧只有她在月下独饮,墨发女人眸光微沉,沉默望向天上那弧残月,口中的甜酒愈发苦涩。

那日也是这样一弯惨淡的月色。

她亲手送走了她的意中人。

*

祝卿安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喝醉。

她那时喝得太快,情绪带动着酒气上泛,才想靠过去同师尊说点什么,便已经忍不住晕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

祝卿安揉揉额角,蹙眉思索,记忆就此截断,再想不起什么来,她莫名地抚上自己的唇,茫然发愣。

好像蹭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些个甜口酒水喝起来没什么感觉,结果后劲如此大,她拧眉回忆着。

“醒了?”不远处响起师尊的声音。

祝卿安转头,越尔正坐在桌前吃茶,侧身以对她,墨发柔顺披下,侧颜被窗外的日光映出一层微绒,周身柔色如晕。

“师尊……”她看着她,下意识低声喊。

心口不自觉泛暖。

“醒了快收拾一下,”越尔偏过脸来,对她浅笑,“等会儿为师带你去首座府。”

“去首座府做什么?”祝卿安给自己掐了一个清洁咒,翻身下床,接过师尊的茶问。

她昨夜醉酒,今朝酒醒分外口干,这盏茶来得正是时候,她慢慢喝完,还能闻见其中很淡一丝花香。

有点儿像朝眠峰上那株桃树的香气?

“去讨个彩头。”越尔面不改色柔笑,好似真的要带她出门玩。

祝卿安不太懂,只乖顺听从她安排,又不禁想笑。

她觉着自从到了蓬莱,师尊对她愈发好了,好得让她徒生出,要不一直留在这儿的念头。

但祝卿安兀自摇头,师尊哪时对她不好呢,师尊愿意收留她,养她这么大就已经很好了。

做人不能贪心,她如是对自己说。

不过师尊似乎特别急?

祝卿安看着等自己喝完茶就起身要出发的师尊,缓缓感到一丝疑惑,师尊急什么?

她虽不解,却没多问,归根结底是对这女人太过信任,想也不想便跟着。

首座府位于蓬莱仙山最高峰,一道白玉长阶自山顶垂下,似一张符纸锁住整座山头,辉煌森严。

比上清宗更像话本里那些劳什子仙宗。

“师尊,为何上清宗不建成这样?”银发姑娘坠在后头轻飘飘问。

“嗯?”越尔正想事,得她问话愣了一下才是答,“早不是说过,这蓬莱仙山是仙家之地?”

“这儿对辈分十分看中,仙山内规矩也繁多复杂,建筑自然也是同样风格。”

“我们上清宗只能算是新生门派,祖师娘娘当年捡了太多小萝卜头没地方放,只好建了个宗门养着,建筑都是按着行凡人之方便的样式来修,与这传承了几千年的仙境当然不一样。”

越尔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弯了眼捏捏她手心,“徒儿现在的年纪,也算是小萝卜头。”

白萝卜头皱了眉,对师尊的比喻略有不满,“我已经十八了。”

说到这儿她又闭嘴,十八岁的年纪放在凡人堆里确实算得上大人,但真要与这些修士对比,那的确是小姑娘。

太过年轻也太过脆弱。

一根指头就能碾死。

“您的师尊是祖师娘娘捡回来那些人里面的一位?”她好不容易得此了解师尊的机会,多追问了几句。

越尔意味不明哼笑一声,转脸悠悠拉着她往府邸飞去,“为师就是祖师娘娘座下的呢。”

“嗯?!”祝卿安惊了。

“不过为师倒不是她捡回来的。”越尔垂眸慢补道,将她带回宗门的另有其人。

祝卿安慢慢点头,缓想起在学堂听的一些宗门历史,沉思良久,念头忽拐到些奇怪的地方,抬头问她,“上清宗创立虽说不算久远,但也有千年,而祖师娘娘三百年前也已飞升,师尊您岁数……”

越尔未尽的笑容顿时僵住。

“为师是何年岁这不重要。”她打断了这倒霉孩子的问题,“到了。”

生生把这页翻了过去。

祝卿安直觉她有不对,但师尊看起来不愿多谈,只好惋惜地轻哦了一声。

又入大殿,白幕纬帘依旧,祝卿安只觉这儿仙气飘飘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这样两厢对比,朝眠峰真算得上是人情味十足了。

“你们来了?”纬帘后有温冷女声透出,祝卿安下意识往越尔身后藏了小半步,心中分辨,咂摸出这人嗓音里的几分弱气。

她等师尊同她介绍,但墨发女人竟是撤开她的手,理也没理她便走上前去。

手中暖柔一松,微风而后灌入,剐蹭出些许痒意,祝卿安顿时感到点空茫,慌乱道,“师尊?”

越尔踩上一节石阶,离她有好几步远,回身时俯视下来,凤眸中柔情早已不在,只余泛泛冷意。

似乎是——

一丝杀意。

祝卿安没由来打了个寒噤。

才要动弹,两脚却有如千钧之重,抬不起一分一毫,她惊骇与师尊冷漠的目光相视,正想问出口。

地上霎时亮起道道金光,仿佛有一人正执笔落墨,涂下诡异扭曲的符文,这些金线渐亮,给祝卿安淡红眸子也染上层浮金。

最后一笔,落在她身上。

祝卿安僵在原地。

身体动不了!

师尊?

她试图张口说话,却发现嘴唇也紧闭着,整个人宛若化作一尊石雕,静静矗立。

怎么会这样?这是何意?

祝卿安愈发慌乱,心口又是一阵熟悉的悸动,疼得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相信,还残存些希望地看向不远处长身玉立的女人,眼有哀求。

师尊,您说句话好不好?

越尔错开了眼,什么也没解释,只抬手掐诀立于身前,“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自她话音起始,大殿内以祝卿安为中心的地面符文愈发耀目,八角方位赫然冲出一条条金色锁链,眨眼缠上她手脚腰间,最后一条正中眉心,竟是直穿神魂。

祝卿安血眸一空,周身有如钟撞,神魂震荡。

后知后觉是钻心的疼。

脑中似有尖锥在反复搅动,手脚处的锁链也越收越紧,仿佛有刺突出,狠狠扎入她身躯之中,将她死死钉住。

祝卿安瞪大一双眼,红色眸子将那泪也染红了一般,不住淌出血泪来,咚——她双膝无力跪下。

生生砸在冷硬的玉质地上。

她终于能从喉间撕出点话,但身上太疼,眼前太模糊,只能朦胧面向师尊的身影,血沫伴话语断断续续自唇边溢出,“师尊,为什么……”

好疼啊……

祝卿安血泪越流越多,身上那件玉兰衣裳也被血色染红,斑驳脏污,有金锁加身,对比更甚。

她此时如同一个将死的囚徒,痛苦跪在长阶之下,茫然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钉穿自己神魂的女人——那个养了自己十年的师尊。

“为什么?”

越尔没敢看她,只是垂眸,眼睫不住生颤,心尖闷堵,但口中咒语依旧未停,“魔王束首……凶秽消散……”

她一身粉纱被风扬起,吹出烈烈声响,眉心那道金色剑痕也微亮,其中慢慢浮出些玄紫细丝,雷纹愈盛,渐萦绕在她周身,融入那金锁链之中。

祝卿安一震,尖锐的痛意里顿时多出撕裂之感,好似要把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扯下来。

好疼啊,师尊。

她疼得几近昏迷,却总能被那道直穿眉心的金锁链留住最后一丝清醒,生捱这惨无人道的摧残。

祝卿安想不明白,为何师尊突然这样对她。

明明昨夜还很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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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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