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宁溪都不知道怎么回到竹峰的,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又做了什么,可意识浮浮沉沉,像乘坐一片轻舟,晃晃荡荡,然后....实在想不起来。
果然酒后误事!
在他呆滞时,一道身影进入视线里。悦宁溪偏头望去,瞬间心里涌上几分希望,“楚云湛?”
“醒了?昨夜可真闹腾,这是药汤,还有些糕点。”
悦宁溪问道:“昨夜是你送我回来的?”
楚云湛动作一顿,随后语气明显有掩盖的嫌疑,“对啊,仙尊又不像你。先不管这些,来吃些东西,午后你自个去药池那,后几日我都无法过来。”
悦宁溪抬了抬眼睫,“你要离开仙阁?”
“仙尊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楚云湛低眸看着腰间佩剑,左手摩挲着幽亮剑鞘,“哪怕把九渊河翻过来,我也要将神力收集回来。”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悦宁溪忽然道:“当初遗忘是否也在计划内?回答我,我会考虑帮忙入九渊河搜集神力。”
他体内有重明一缕神力,感应神力下落自然不在话下,这也是鹤老看中他的缘故。
楚云湛猛地扭过身,他看了看坐在桌前的悦宁溪,眼里有些犹豫,“我只知部分实情,但九渊河那么大,魔气最盛,即便半魔之身也容易受污染的。”
“我只说考虑,”悦宁溪拿起碟子上的精致绿豆糕,声线微微发紧,“又没答应去。”
手往前,皓齿轻咬,是记忆里那甜糯的味道。
楚云湛嘴唇动了动,过了片刻,才说道;“对,有人想要他忘记些事,为了揪出幕后之人铤而走险,但他没料到你会进玄天镜。”
这个回答后,楚云湛等了良久,他看到悦宁溪似乎松了口气,似乎说了句“好”。
人离开了。
悦宁溪抬头望过去,门窗被打开着,清凉的风拂动干净床幔,他抹了抹脸,起身披上外袍往外走。
梦境最后一幕,他想或许是不愿见到的….
不过出来透会气,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言堂这边来。
广场好像还挺热闹的,好像还有弟子在训练,这一幕让悦宁溪停下脚步,上次看到还是在五年前,险些被长老罚站的时候。许久,他正准备回头,此时身后急匆匆有人撞了下。
“你还愣在这做什么,迟到了长老可是会骂的。”
那弟子或许将他认错了。悦宁溪想解释,胳膊就被那人抓住,连拖带拽将他带到队伍里。
“你搞错了我....”
后边的话随着他抬头戛然而止,整个人仿若遭雷击般僵住了,一刹那呼吸都轻了不少。
站在二长老身旁,男子一身冷傲气息,负手而立,那双冰眸似乎比之前寂沉。
身旁站得笔直的弟子瞪了悦宁溪一眼,道:“仙尊岂是我等能窥视,不要命啦。天妄仙尊这两年都极少出现,若不是要选驻守盘龙峡的弟子,今日难得一见,不可放肆。”
悦宁溪听到“盘龙峡”这三字,视线更没有挪开。
遥遥看去,那人神情淡漠,清莲雪袍衬得他清贵仙然,隔着那层层玉阶,好似仙人落凡尘。
不知是否悦宁溪错觉,感觉君奉雪整个人有种令人窒息的空洞感。
也就是这么短暂一打量,那边察觉到视线,蓦地扭头过来。冷风吹过那叠叠雪纱,鬓角发丝轻扬,透亮的眸光精准落在这一方向。
四目对上前,悦宁溪脑袋就被那名弟子按下去,随即听到对方敬畏又惶恐的声音:“完了完了!你惹祸了!仙尊发现了...”
悦宁溪拂开那只压着他的手臂,眼皮微抬,瞥见那抹身影并未有动作后,才忍不住问道:“他...仙尊又不吃人。”
“你不懂。”那弟子肃起一张脸,却还是回应悦宁溪,“仙尊那皆是修士的楷模,但不知为何,面对仙尊总感觉自己很渺小,更别说直视仙尊...就是总觉得很恐怖。”
原来不止他会这么想啊。
悦宁溪诧异望着那弟子,许是双方不认识,抑或对方直率,心头没了那丝顾虑,点头应道:“或许是修为差距,在我家乡高位者也会些许压迫力,不过比起这简直小儿科...”
两人像课堂上窃窃私语的学生,直到两人后腰被重重一抽,齐齐倒吸口冷气,然后就看到刷的一下散开的弟子,以及拿着戒尺的二长老。
“此处岂容你们非议。”
悦宁溪揉着被打的位置,抬起头就看到面沉如水的二长老。原本还想惩戒的二长老一看他,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若说他是被强行拽来的,有人信么。
二长老脸色变来变去,最终举着手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但眉眼间是含着几分愠怒的,最后是君奉雪出声:“弟子名单将在午后发布,都退下吧。”
他一开口,所有弟子齐声告退。
悦宁溪有种想混在里面离开的冲动,但脚刚刚动了一厘,对方视线挪过来,察觉那道近乎灼炎的视线落在身上时,他只好安慰自己没事的,大庭广众....好吧广众不在了。
君奉雪微微颔首:“记得去**池,夜里不适合。”
悦宁溪闻声,神情变得有些犹豫,君奉雪没说什么,回身往主殿而去。他连错愕都来不及,那抹衣袂彻底消失,心底突然涌上那股不踏实。
明明对方完好如初打站在他面前,也不像前几次冷眉竖眼。
“我只是想问问你...”
裹在风中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人听出了一种委屈之意。
问什么...问还认他这个徒弟吗,还是问可否将云意还回来...都不是。悦宁溪唇动了半天,也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真正想问的是...悦宁溪听到干哑发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您、您身体怎么样了。”
“想知道进去不就清楚。”
然而下一刻,被悦宁溪吐槽无数遍的二长老声音陡然在耳边炸响。悦宁溪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猛地回头,果真看到二长老神情有些不对。
“我?进去?”悦宁溪觉得二长老在开玩笑,之前不是对他每次来言堂都没好脸色,居然会主动让他进殿,如果不是君奉雪进去,他严重怀疑里头是否有什么陷阱在等着。
二长老没理他,拾阶而上,悦宁溪在原地站了小会,还是跟在后头。
他到时发现偏殿还有三长老,对方正站在君奉雪前,看到悦宁溪时,脸色也明显沉了沉,然而君奉雪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就没说话。
原先三位长老似乎对君奉雪没有这般惧怕才是。
气氛仿佛被君奉雪身上的寒气凝固住般,静默良久,二长老忽然躬身道:“不知老三为仙尊诊断可顺利?”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君奉雪坐回楠木桌前,眸色淡淡:“本君无恙。”
三长老把脉枕一捏,有些欲言又止,二长老似知道这种情况,正要开口,君奉雪又回道:“怎么?本君的话不管用了。”
悦宁溪注意到两位长老难看的脸色,看君奉雪的样子是不打算让别人看,他纠结了一下,硬着头皮道:“看看吧,兴许还能...”
君奉雪听到这话,抬睫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衣袖浮动,露出净白肌肤下淡淡青色纹路的腕间,修长的指节伸向三长老长老面前,低声道:“看吧。”
悦宁溪:“…..”
三长老:“……”
然后,二长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赶紧示意师弟赶紧上去,迟了可能就反悔了!
这究竟谁是师谁是徒啊!
过了会,三长老退后几步,“脉象平稳,以防万一仙尊还得继续药浴。”
话虽说给君奉雪听得,可悦宁溪怎么觉得这长老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他,就连二长老目光也盯着他,还动手拽了拽他袖口。
…..这都看他作甚,不会以为他随意一说,君奉雪便一定会听他的吧?!
作为后辈且被追杀过的弟子,悦宁溪实在不知为何将这么高期望落在他身上,有时候真想拿着喇叭在这两位耳边:醒醒,你们的仙尊还大大咧咧地站在这呢!
三长老见他这副样子,气极了直眉瞪眼,道:“愣着做甚,说话呀。”
悦宁溪被吼得怔愣了下,最后实在受不了这几人的目光,斟酌着道:“既然如此,那我身体也好得差不多,就不去**池...仙尊也不必为我腾出空间来。”
君奉雪淡淡地看他一眼。
奈何悦宁溪对着三人说了声“告辞。”说走就走,好不潇洒。他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这都要被身后三人的目光戳穿脊椎骨,恨不得脚长出风火轮来。
等回到小竹峰,悦宁溪喘气瘫倒在圆桌。
这决定也挺好的,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总归不会再碰见像昨夜尴尬的事。何况他答应楚云湛,明日打算一块去九渊河。
翌日,悦宁溪没等来楚云湛,不知对方去做什么,连传音都不接。楚云湛为人他还是比较了解,既然答应就不会反悔,而且他都要同行,怎会临时反悔呢?
悦宁溪出发去楚云湛住所找,还特意挑了大家都去修炼,但没想到会碰见他人,且对方还是君奉雪。
院前君奉雪看着他,道:“楚云湛不在。”
这里除了他们二人,连巡逻的弟子都没有,甚至隐隐感觉没有一丝活气。一方面是这奇怪的点,另一方面则是楚云湛房间里被君奉雪设了结界。
楚云湛给的信物还在闪烁着淡芒,悦宁溪将东西偷偷藏在身后,随后挤出一个微笑,“这么巧,那我改时候再来。”
君奉雪倒没阻止他,直到悦宁溪转身时,忽然身后掀起一阵劲风,下一瞬,眼前就换了地方。
面前熟悉的水雾缭绕,君奉雪竟将用缩地法将他换到后山洞府这。悦宁溪站在池边,瞳孔微微一缩,不过他还没转身,就顿住。身后之人悄然无息走近,池中身影像是从背后将他拥入怀。
他张了张口,尚未说出口,就听到君奉雪喊他的名字。
“悦宁溪。”
“啊?”悦宁溪下意识回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气息,君奉雪就站在他身后,感受到体温正被对方身上寒息侵袭,悦宁溪心跳骤然加快。
君奉雪下一句响起。
“楚云湛说什么都不必理会,七日后,我会亲自前往九渊河。”
悦宁溪眸光沉了沉,出声道:“为什么?原先不就是要重明神力吗?九渊河散落的神力,有了这些不是万无一失。”
他心里的猜想果真应验了,楚云湛并非食言,而是被君奉雪发现关起来了。君奉雪不想让他去九渊河。
可依鹤老所说,君奉雪若再往玄天镜耗费灵力,神魂一旦不稳,睿沧凌必会夺舍的。
“仙尊何必如此着急,北冥魔族构不成威胁,我在那里待过,各个部落虽不乏有想重现昔日之风,但没了睿沧凌控制镇脉魔兽,您...不仙门各宗也有办法阻止的。”悦宁溪不想刺激君奉雪,即使对方看起来挺正常,可他总觉得自回来后,就哪里不对劲。
可君奉雪沉默了。
良久,悦宁溪听到身后开口——
“你喊我什么?”
话音刚落,“砰”——
二人双双跌入池中。
氤氲的水雾,君奉雪静静浸泡在温暖的池水里,水花溅湿的衣袍,如丝般的长发亦贴在颈项。悦宁溪踩在池中,对自己主动拽人无半点没有愧疚之意,他想君奉雪如此反常,或许跟神魂有关,这池不是镇魂固元么,正好清醒清醒。
最关键,因为这句话,不愉快的回忆涌上脑海。
“你让我喊你什么呢?师尊?可想起那些事后,你还认我这个徒弟吗?抑或你有当我是你徒弟吗?你想过你贸然去死,我....”悦宁溪瞥了眼君奉雪暗沉的冰眸,话语突然一止,颇为懊恼自己险些将心里话说出去。
“是我僭越了。”
他当即回身将手搭在池沿,准备上岸的时候,腰上先多了一只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翻过去。
悦宁溪呼吸一滞,心跳随着面前人靠近而加速,水声掩盖了不知谁的急促呼吸。
“没了这身份,你我就无话可说?”君奉雪沉眸看着近在迟尺的青年,手臂微抬,落在那微微起伏的胸前。明知自己不该奢望的,好让他彻底死心做接下来的事。
可当悦宁溪问出那句话时,他灵魂如脱笼的野兽。
“若说,”君奉雪凝视着悦宁溪好似被定住的表情,顿了顿,指骨分明的手掌拨了拨那层层叠叠,眼中是沉不见底的晦暗,“本君从未将你当作徒弟呢?”
【悦宁溪:这地方跟我八字不合!
君奉雪:这不是我们算是我们定情之地吗?】
ps:[可怜]抱歉这些天身体不舒服,没做到日更(90°鞠躬)后面会恢复日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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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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