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元三两口把沈听给他带的饭吃光光，手里还掐着表，等快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他抽了张纸擦干净嘴，转身来到沈听身边，“怎么样？几度了。”

发烧的劲儿开始上来了，沈听现在浑身难受，头疼骨头疼，随便一动，就感觉脑子像有千根针在戳一样疼。反应也变慢了许多，他慢吞吞地从衣服里拿出体温计，对着光转来转去，还没看明白，一直干燥温暖的大手就从他手中接管了这只体温计。

他看陆伯元嫌弃他动作太慢，把温度计拿过去，转了下手指，像是松了口气那样，“烧得不高。”

但看着挺唬人的。

沈听白皙的两颊现在通红，眼眶也因发烧有些红，不时就会积起一点眼泪。唯有嘴唇很干涩，还有些泛白，失去了往日里的好气色。

沈听靠在椅背上，觉得有些冷，扯过一旁的挂着的大衣，想盖在腿上，“那吃药就可以了。”

但陆伯元晃眼看到了他桌上那一瓶未开封的生理盐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你伤口清理伤口了没有？”

困意和疼痛一齐涌上来，记忆也十分混乱，沈听盖着大衣，迷迷瞪瞪趴在桌上，对着陆伯元脱口就是：“清理了，不是你帮忙清理的嘛。”

“我······”陆伯元疑惑，我什么时候帮你清理过伤口了？

但眼瞅着和沈听是无法沟通了，陆伯元索性弯下腰靠近沈听，用右手轻轻拖住沈听的头，稍稍转动，看见了后脑勺狰狞的伤口处，果然有发炎的迹象。

现在是破案了。

沈听发烧大概就是因为昨晚洗了澡，伤口沾了水汽，外加没清理伤口导致发炎了。

他摸不准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只好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给人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心理医生宋乔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脑门狂跳。

要知道，这是他最最最难搞的一个病人，思维逻辑清晰，防备心强，对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一套强盗逻辑。

昨天下午没有预约，宋乔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早早关门下班，但这位大少爷一个电话打来，说已经到楼下了。

他就只能又坐回诊室。

其实这位大少爷的心里问题很简单。

就是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晚梦里都会梦到一个叫“沈听”的人，“沈听”长得好看，还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在这个梦境中，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但往往梦的最后，都以沈听死亡，或者是求死未遂结束。

陆伯元每晚都在目睹沈听的痛苦，一开始，他熟视无睹，将梦境当做打扰他睡眠的归因，可渐渐地，这种痛苦也变成了他的痛苦。

他无数次沉溺于“沈听”双眼露出的些许神采，但又因那些神采被空洞取代而痛苦。

最后，哪怕在梦中，他也做不到目睹“沈听”的死亡，他的主观意志无法控制梦境，他一切想要拯救“沈听”的行为都是徒劳。

这样的情绪开始逐渐影响陆伯元的精神状态，他开始变得更加沉默，阴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甚至开始抗拒睡眠，彻夜的清醒是他逃避“沈听”死亡的途径。

宋乔在听完这些后，觉得“沈听”是不存在的，每晚的“沈听”其实不是同一张脸，只是陆伯元主观意识太强，自动把其归类为同一个人而已。

而那些痛苦只是陆伯元某种痛苦的投射，或许是压力过大造成的也未可知。

但陆伯元否认了。

一切都太真实了，他不相信梦中经历的一切是假的，但又无法解释它怎么可能是“真”的。

而且，他清晰的知道，每晚他梦到的，都是同一张脸。

但当宋乔提出可以尝试用催眠的方法时，又被陆伯元拒绝了。

他无法接受“沈听”的死亡，却更加无法接受“沈听”的消失。

事情的转机在几天前，陆伯元一大早带着一身寒气来到诊所，一开口就是：“我见到沈听了。”

宋乔一开始吓坏了，以为陆伯元终于疯了，开始出现幻觉，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陆伯元拿出了学院网页里展示的沈听的照片，宋乔这才相信，沈听是真实存在的人。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因为陆伯元的问题在于，他在梦里无法改变和沈听的死亡，可如果现实生活中，沈听过得很好，陆伯元大概也就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

可问题棘手的地方在于。

陆伯元的情绪开始变得更加“不受控制”。

在长久的梦境中，“沈听”开始变成了一个复杂的情绪符号。

这里面承载着陆伯元不愿面对的爱意，无法接受的痛苦，以及对自身无法拯救沈听的愤怒。

所以这也让他在面对沈听的时候，情绪往往会变得更差。

直至昨天，陆伯元来找他，告诉了他应该更让人崩溃的消息，他又新增许多关于沈听的记忆。

那些记忆很新鲜，好像就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比如他撞见有人抱着玫瑰花和沈听表白。

宋乔已经很麻木了，他最后能给出的建议就是，敞开心扉，直面沈听，不要羞于面对自己的任何一种情绪，无论是爱意还是恐惧，都直面它。

宋乔深呼吸后，保持着最优雅的姿态，接通了电话：“喂，陆先生您好。”

陆伯元张口就是，“我给你发了张照片，你看一下，这种程度的发炎需要挂水吗？”

“······”宋乔打开免提，麻木地点开照片，回复他：“最好挂水。”

陆伯元快速道：“知道了，诊费从我卡里扣。”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陆伯元看了看微微张嘴昏昏欲睡的沈听，又看了看外边寒风交加的天，心说宋乔还是有用的，没白瞎他那么多高昂的诊费。

面对“沈听”，是比逃避更有用的方法。

直面沈听受到的伤害，然后再出手解决，把沈听照顾妥帖，能够极大安抚他内心的恐惧，以及梦里那种束手无策的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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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