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两分钟前起夜上厕所。

他下床的时候怕打扰到陆伯元，所以没开大灯，就连手机电筒灯光他都用手捂住了一半，慢吞吞下床往卫生间挪。

沈听手机的灯光很微弱，就只有指缝露出的一点微光照亮脚下的路，他找到了梯子下摆放整齐的拖鞋，轻手轻脚往浴室走。

可就在路过浴室门口的玻璃时，手电筒的光一闪而过时，沈听再次察觉到了镜子上的异样。

他停下脚步，垂下双手缓缓转身，任由灯光微晃，面无表情静静盯着镜子看。

经过“记忆被篡改”的事情后，他再也不可能相信镜子里的异样是自己的幻觉。哪怕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的确确和镜子外的毫无区别，但是那种直达骨髓的异样感还是无法消除。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更何况，他动态视力很不错，移动靶射击次次满分。

他就算质疑有鬼，也不可能质疑自己一枪一枪打出来的成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静悄悄的，暗黑无比，只有远处的树梢在风吹过时发出沙沙声。

沈听顺着风水树梢的声音转头，看见窗子上自己的倒影，缓缓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一刻，沈听汗毛耸立！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瞬间回头，却看到了让他更加惊恐的一幕。

镜子里的“他”居然慢他一步回头，在看到沈听的视线后，竟然也扯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沈听面无表情，那一瞬也许是因为烧昏了头，也许是因为最近的诡异事件搅得他心烦意乱，又或许是因为他下意识觉得这面镜子是个突破口。

“砰——”他抬手，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照亮的手机重重砸向了镜子。

那一瞬，世界在沈听眼中就像摁下了慢放键一样，手机的灯光打着转砸向镜子，反光让屋内一下子“光芒万丈”，下一瞬，随着重物敲击的声音响起，镜子的碎片四溅。

碎片极具冲击力地滑向他，他下意识抬手格挡护住头面。

但高速四溅的玻璃立刻在他手中划出血痕，还把衣服也划开了口子。哪怕他尽力格挡，脸上免不了也被飞溅的玻璃渣划开了。

在那一刻，他甚至感受不到疼痛，而是立马放开手，就要去查看镜子里的情况。

可当他放下手，看到的却是残破不堪的镜子里，“他”也只显出了半张脸，而那半张脸居然还在笑。

看见这一幕，沈听已经失去了害怕这种情绪，所有的行为都没过脑子，就着一地碎渣往前一步，徒手砸在了墙上剩余的镜子上。

至此，镜子里的世界才终于消失，而下一瞬，宿舍门被人猛地推开，沈听在一地狼藉里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陆伯元。

陆伯元死死握着门把手，看见沈听就站在一堆碎玻璃前，转头望着他。

自上而下打的手机灯光在沈听骨相优越的脸上打出了一道道阴影，根本无法让人看清他的真实表情。

但陆伯元知道，沈听正在看着他。

在那短短的一秒内，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梦里沈听伤痕累累又濒死的样子。

梦里延伸到现实中的，无法抓住沈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砰——”他一把摁开开关，屋内瞬间大亮，也更加照明了沈听的处境。

沈听站在浴室门口，穿着柔软的睡衣，脚下拖着一双棉拖，地上的碎片来源于浴室门口的镜子。

沈听脸上是很多细碎的血痕，就连脖颈处，手上也都是血迹。

整个现场看起来和凶案现场和没有区别。

“你······”沈听望着寒着脸三两步跨到自己面前的陆伯元，不敢动弹。

而陆伯元垂着眼，脚下很急，身上也是运动过后的热气，但他只是俯身轻轻将他从一地碎片中抱了出来。

陆伯元手上的动作很轻，抱着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脚下勾出凳子，顺势将沈听轻轻放在了椅子上坐好，又单手拎过来一个椅子放倒在他前面，替他脱了满是玻璃碎渣的拖鞋，将双脚轻轻搭在椅子上。

沈听大概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到底有多可怖，他像只发完怒就歇了菜的鹌鹑一样，缩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回神，看着陆伯元一言不发翻箱倒柜找东西。

陆伯元的动作很快，像变戏法一样从柜子里掏出了一只医药箱，里面碘伏、酒精、双氧水纱布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

他蹲在沈听面前，先是一只手轻轻托起沈听受伤那只手的手腕。

因为是用拳头生砸的镜子，所以手上被划的伤口面积有些大，鲜红的血液还在不停地顺着伤口往外流。

陆伯元先给伤口做了简单的消毒冲洗处理，擦去血迹后一看，确认了手上的伤口不深，这才给他裹上了纱布。

脚底的伤口就有些难处理了，因为沈听在镜子第一次碎裂，鞋上已经落了玻璃渣的情况下，还贸然向前走了两步，导致有些玻璃渣嵌在了肉里。

陆伯元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腕，一只手拿着镊子挑玻璃渣。

“嘶——”沈听吃痛，下意识就要把脚往回缩。

但陆伯元左手的力气很大，握着他的脚腕，尽量不让他动弹。

直到此时，沈听才听陆伯元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陆伯元握着镊子的手顿了顿，低垂的头让沈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听陆伯元嗓音低哑道：“我轻点。”

沈听一愣，咬着牙，竭力忍者不再乱动。

他也知道，这些玻璃渣不挑出来，等到伤口半愈合怕是更难处理，说不定还要吃第二遍罪。

但这种疼，真的太难熬了，特别是沈听想象力丰富，哪怕不看，也能凭空想象出尖锐的镊子在自己血肉里翻飞的恐怖样子。

那画面，让沈听全身犹如蚂蚁在爬一样，疼痛加从骨髓里透出的瘙痒让沈听坐立难安，他也很难控制自己，下意识地就会做出往后撤的动作，而陆伯元每次都会把他的脚腕死死摁住。

在下一次听到他抑制不住的痛呼时，手下的镊子又会一顿，像是在做心理建设一样，犹豫片刻才会又稳准狠地下手。

等陆伯元挑完他脚上的玻璃碎渣，沈听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陆伯元给他脚上的伤口清洗消毒包扎好才站起身。

这时，沈听的视线自下而上时，才发现陆伯元的眼眶很红。

而沈听也察觉到，自从陆伯元进屋后，就再也没有直视过他。陆伯元做所有的事情时，都是垂着眼，淡淡的，好像激动的情绪已经在进门时就宣泄光了。

但现在看来，这些情绪更像是被压制住了。

可沈听不是很懂，陆伯元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沈听眼里，无论是记忆被篡改之前还是之后，他和陆伯元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亲密到会因为对方受伤而生气伤心的地步。

于是在陆伯元给他处理完所有伤口，打算去收拾浴室门口的一地狼藉时，他轻轻拉住了陆伯元的胳膊，很明显地，沈听感受到手掌下的躯体微微一颤，于是沈听很坚定地叫他：“陆伯元。”

陆伯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愿意转身看他。

沈听知道陆伯元此时的情绪真的很不对劲，所以不愿意松手，道：“你看着我。”

沈听坚定和无恙的语气大概打动了陆伯元，于是他转过了头，看着沈听。

他抿着唇，一遍遍打量沈听脸上的伤，红红的口子一道一道生长在沈听白皙的脸颊上。

陆伯元转头就想走，可沈听此时手上的劲儿很大，死死拽着他，根本不让陆伯元逃走。

沈听抿抿唇，就睁大眼睛看着陆伯元，思来想去道：“你想听听我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陆伯元被他握住那只手的手指微微蜷起，但不动弹。

于是沈听微微晃了晃手，露出一些不自觉的示弱：“听听吧。”

陆伯元肌肉紧绷，缓了一会儿最终坐在了沈听对面。

他坐下后先打开衣柜，给沈听找了件相当厚实的棉大衣盖上，确保他不会冷到，才静下心来听沈听阐述刚刚发生的一切。

“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沈听靠在椅背上，缩在衣服里，为难地想了想，觉得证件事情又杂又乱，所以最终决定从头说起。

沈听道：“最开始的时候，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比如我明明不认识的人，却能叫出他们的名字，也能回忆起一些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哪怕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陆伯元一愣，这和他面对沈听的时候，很像。

沈听继续道：“周士泽你还记得吗？我和你提起过。他当时抱着一束花在楼下和我告白，可我明明不认识他，却能知道他的名字，以及，凭空多出了一段和他成为情侣的记忆。”

沈听的样子很苦恼，所以没注意陆伯元欲言又止脸色更差的样子。

“我没有答应他，但是自那天之后，学校的论坛上都是我和他的八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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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