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骤停，连空气里的尘埃都静默不动了。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谢水歌表情有了一丝波动。

她依旧维持着微微睁大眼，困惑不解的模样，却在茫然中渐渐垂下眼帘，流露出些许失落。

“家里做的，味道肯定不如集市专卖的好吃。”谢水歌垂头丧气道，“看来往后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她起身，准备收拾桌面，却不知哪句话哪个词，突然打动了安静的师云惜，只见她伸出手来，轻轻覆在谢水歌并不宽阔、细嫩白皙的手背上。

“我并未有嫌弃的意思。”她似在斟酌言辞，“宗门送来的月例足够丰裕，你实在不必亲自下厨做这些琐事。”

“我不想你因我受半分委屈。”

谢水歌习惯性的将另一只手也盖了上去，坐下。

“可你我不是一家人么？”谢水歌眉眼弯了一弯，露出一丝释怀的微笑，“闲时洗手作羹汤，照料的是我的妻子，我从不觉得有什么可委屈的。”

“而且你不是答应了我，以后同去人间居住吗？仅仅只是下厨而已，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你要是觉得心疼，就要快点好起来，好了以后换你来照顾我。”

师云惜咽下喉中的无声轻叹，撇开灵台里尖酸刻薄、放肆叫嚣的心魔，执起竹筷，夹了一块松软的白萝卜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起来。

谢水歌紧紧盯着她，眼珠一错不错。

只见她放下竹筷，正直评判：“口感鲜甜，一抿即化。”

又尝了一口色香味俱佳的排骨，眉梢轻轻一蹙：“有点甜腻了。”

炝炒过后的幻叶灵草清脆爽口，师云惜似乎更加喜欢这个，一连吃了好几口，清冷漂亮的眉微微放松。

谢水歌见她只是品尝到美食的愉悦，那口忐忑、紧张的气息终于吐出去了。

还好，还好。

像是为了表示对谢水歌第一次下厨的鼓励，师云惜这次很给面子的吃了小半碗，除了糖醋排骨。

谢水歌抬手，仔细将她唇角那一粒灵米擦拭。

“味道怎样？”

师云惜半卧在藤椅上，周身是懒洋洋的惬意慵懒，她半眯起眼眸，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谢水歌收拾桌面，靠近坐在她的小腿侧边，亲手给她喂了一枚化食丹。

“其实这样也很好。”谢水歌听她冷不丁地说，“从前一年半载的闭关修炼只觉转瞬即逝，寒来暑往，于我不过弹指一瞬，来不及感知春秋冬日，便又是一个轮回。”

“自从与你一起后，我方知这个世界，除了枯燥乏味、寡淡如水的修炼以外，连灶上粥饭的咕嘟声，夜里你轻微的呼吸，一日三餐，四季更迭，都变得十分真切。”

她清冷的目光回眸，瞥向谢水歌。

“我……很喜欢。”

谢水歌短促一笑，偏过头，不与她对视：“我，我也觉得……”

倘若时光就此停止不前。

在充满算计与利用的间隙，短暂相处已足以照亮未来漫长的荒芜与孤独，仿佛来自岁月善意的馈赠，令人心生贪恋，难以忘怀。

“今日就是上巳节。”

谢水歌给她掖了掖锦被，“有没有想去哪里逛逛？”

师云惜摇头。

谢水歌笑了一下，拿出一张帕子叠成长块，起身走至师云惜的身后，轻轻贴在她的眼皮上。

“闭上眼，阿云。”

她附在师云惜的耳侧，小声说话。

喷出的气息温热，如羽毛轻轻拂过，耳珠白皙的皮肤迅速蔓上一丝薄红，像是被蒸透了似的。

“我给你变个戏法。”她笑道。

红意蔓延至颈项，难言的热意从身上冒出，师云惜屏住呼吸，轻轻沙哑地“嗯”了一声。

谢水歌随手一抬，房间内灵光闪现。

虚空中，无数雕刻奇巧的木构件交错飞旋，榫头、卯眼、横栏，锁扣相衔，不断发出清脆利落的“啪嗒”声响。

瞬息之间，扶手、靠背、底座、立杆与横撑，皆已合成，一座结构严谨、雕工精湛的木雕轮椅悄然落地。

这是谢水歌前些日子便已经开始准备的东西，只是有了想法，手工尝试雕刻数次失败后，便在图纸上画了结构，下山找了需精研此道之人执行，提前演练了好几遍，才开始在师云惜跟前献宝。

她轻轻揭开师云惜眼上的布帛。

“你行走不便，此物可当你的腿脚。”

谢水歌将一颗上品灵石嵌入扶手下方，那木雕轮椅仿佛有了灵性一般，竟径直转了个身，朝着藤椅滚来。

师云惜从前不曾见过这个，有些新奇的上手摸了摸。

“这是……”

“轮椅。”谢水歌嫣然一笑，“我没本事，不能像那些大能修士随手就能排山倒海，心随意动。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法子，我只能勉强做个粗糙的雏形，让你出行方便些。”

“总待在屋子里，没什么乐趣，来坐上去试试，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去去霉。”

车轮滚过，留下两排印痕。

苍梧峰顶，日光透过蓊郁的林木，被剪裁成碎金般的跃动斑影，地里蒸腾而出的草木清香与幻叶灵草的冷香，熏人欲醉。

谢水歌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师云惜。

两人悠闲而散漫的路过每一寸山石、每一寸松叶。

“我刚来苍梧峰的时候，这里山风寂寂，草色荒凉，全然不是能住人的模样，那会儿我心想，这御圣学院真是无情，仅仅怀疑，就能冷漠至此。”

“如果修仙便是要抛却七情六欲，才能成就无上大道，飞升成仙，我想我可能此生都做不到。不过我能做到的是，努力修炼，让自己更强一点不受欺负，治好我的母亲。”

“你母亲？”

“是啊。”谢水歌遥遥望向远方，耳边是脚踩在松软土地上的莎莎声，“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不曾得到回答，或许只有她清醒了以后，我才能得到一个答案。”

“嗯？”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宝，可我生下来……也是得到过她无微不至的爱抚与喜欢的，后来她疯了，想扼死尚在襁褓中的我……”

“后来我想，这并不是她的错。母族与她断绝关系，爹爹在她怀着我时就将小妾纳入房中，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没什么错。错的是人心善变，错的是这个世道。”

谢水歌话语里有说不清的苦笑意味。

“所以哪怕你将来与她人结契、成亲，我也想……这可能就是……啊。”

衣裳摩挲，肌肤·相触。

师云惜倏然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向前发力一带。

失重感猛地袭来，谢水歌不受控制地惊叫一声，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带着白檀木浅香的怀抱里。

被控制的滋味不算好，也不舒服，谢水歌仰头，双手挣扎着就要起身，下颌却被用力按住，满头青丝滑落脸侧，扰得让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一个吻便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