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很忙

他很少表现出不高兴,私底下偶尔会瘪嘴趴着说“好累”,小时候侧脸的轮廓更加圆润,勾勒的线条要柔和,眼皮会懒懒地向上撩,笔画朝上引。

沈明泽屏息凝视着在空白纸上逐渐成型的光影,用木质铅笔描出交错的每一画。

“沈明泽,要去打球吗?”

他的身后传来喊声,沈明泽翻过纸面,侧头回了句:“不了,你们去。”

一群人才结伴离开。

他们的动静不小,只不过先前沈明泽画得入神,外界的响声将他隔绝。

“那个人就是孤僻,都说了不用叫上他。”

“也不知道他整天冷着一张脸给谁看,老子最烦这种人。”

“尔梵跟他关系好,我可受不了。”

“别胡说,尔梵跟谁不好了?”

“走了走了,别让他听见。”

......

沈明泽毫不在意,他摩挲着纸面,笔触点在线条末端继续画下去。

他的手腕没什么肉,纤细又骨感,手指喜欢勾着人,却不喜欢别人牵手,不乐意的话会抽手甩开。

他的脸还没长开的时候,也讨喜,那时候他还藏不住自己的心思,独处时会露出疲惫又委屈的神情,对他说:“明泽,我好累哦。”

通常这个时候,江尔梵会猫着腰躲在他怀里犯懒。

春夏时会一同仰躺在覆满青草的柔软的土地上,叶片从指尖划过,带来轻微的刺痒,江尔梵便会在沈明泽手背上随意搓几下,磨掉指间的痒意;或是在冬季里吹着寒风背靠皑皑白雪,肩膀相抵汲取温暖,身体的重量被托起,他们置身天与地的连接地带,寻求一丝放纵的清醒坠落感。

每次要胡来的都是江尔梵,想先回家的也是他。沈明泽不会放任他不管不顾,两人私底下胡闹过很多次,在两人的时光里,沈明泽从来都是后走的那一个。

玩累了江尔梵会揉着眼睛说好困,让沈明泽帮他找个地方睡觉。

江尔梵更小的时候,睡觉会侧着身睡,还喜欢揪着东西,有时闭眼睫毛会颤动,即便旁边还睡着一个人也不会主动靠过去,只会维持原有的姿势。

如果背后有东西靠着,他会放松许多。只有在熟睡时,他才会诚实地表现出他的想法,他在渴求安全感。

后来他很少在沈明泽面前睡着,偶尔太困了会闭上眼缓一会困意,再回家睡。

沈明泽清楚,成为人群焦点是他的本领,却不是他的爱好,他从来都不享受被人偏爱。他逐渐少说累,言语上叫得越亲昵,表现得越亲近,就只会被他推得更开。

江尔梵。

沈明泽在心中默念出他想了无数次的名字,大多数时候,纵使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一分一毫,而那些放纵,只是意外。

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是他想要约江尔梵出门时,江尔梵神情恹恹地接待他,问他怎么来了。

“昨天不是说想去图书馆吗?”

江尔梵摇摇头,“那是昨天啦,今天不想去了。”

他说好。

后来又多约了几次,每次都只能一个人离开,自然而然就明白江尔梵压根不想见到他。

他曾经问过原因。

江尔梵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想去。”

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说情话:“泽泽以后也不用来找我啦,我不会去的。”

那一刻如坠深渊,沈明泽知道,他成为了以爱为名的囚徒。

纵使痛苦与孤寂常存,在江尔梵赐予他“爱”的那一刻,他即在漫天风沙的囚笼中留恋绿洲,那不过是一种必将面临湮灭的求之不得。

江尔梵给过沈明泽无数次错觉,似乎触手可及,每当以为态度有所软化时,他会温柔而坚决地打碎幻想,甚至还会不解地说:“我以为你知道。”

沈明泽做好了准备,既然他无法移开视线,便一直注视,直至未来那一天到来。

但比未来更快来的是现在。

此刻,他的手应该被另一只手握着。

沈明泽的动作一顿,目光死死盯着笔下的画,一只手被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是齐莽。

不久前程业曾给他打过电话,问他,江尔梵是否来过。

沈明泽替江尔梵圆了谎,他说是,尽管他再清楚不过,江尔梵只会和齐莽在一起。

自从齐莽出现后,他们谁也无法介入。此前沈明泽从未有过威胁感,因为没有任何人能靠近江尔梵,而他,是自始至终最接近的一个,他认识得最早,也不会有比他更了解江尔梵的人。

齐莽触及了底线,他不该占有,不该成为江尔梵的恋人,何况还是初恋。

沈明泽的视线落在手机上,脑海中浮现每一帧他们亲密的画面。

齐莽占有的时间太久,那段关系该终止了。

——

江尔梵自是不知道沈明泽在想些什么,他忙着琢磨该如何赚钱。

他还是接下了那个兼职。

只维持一个活动的时间期限,主题叫做“有缘人”,俗气而明了,届时他可以带上面具,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他的身份。

至于业哥那边......江尔梵稍微思忖片刻,有了。

就说想要体验一下住宿的独立生活,过去学校住一段时间。但是这样的话,业哥会提出帮忙搬宿舍,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他自己去。

江尔梵烦恼地趴着,又托起腮想。

怎么办呢?

“怎么了?”

江尔梵对上了一双静默的眼睛,没有什么波动看起来......就很值得信赖。

“齐齐。”

江尔梵忽然牵起齐莽的双手,托在下方捧起面颊,眸光柔软地与他相视。

他看白白就是用这个眼神,白白每次都会无可奈何地任由他,尾巴尖部轻轻摆动。

齐莽不是猫,他看着江尔梵可爱的表情,只会想揉进怀里,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做了。

江尔梵一头栽在他怀里,蹭着头发,不禁有些郁闷,齐齐怎么不按套路来。

他不服气地再次跟齐莽对视:“齐齐,想跟我去见业哥吗?”

齐莽:?

江尔梵看着他的神情,瞬间就懂了他的想法,笑得肩膀微微颤抖,“是见家长没错,不过齐齐是拐人的坏小子。”

“嗯。”他没否认。

他的应声让江尔梵一噎,差点忘记下一句要说的话。

江尔梵不再打趣,直接说出他的请求,“其实是想拜托齐齐帮个忙。”

......

江尔梵从小到大很少带朋友回家,曾经程业还担心过是不是他在学校被排挤,为了不让他担心才表现得受欢迎。

某一次他去上学时,程业偷偷跟在他的背后,一直来到学校,看见他与同学相处得自然,没有任何受委屈的倾向才放下心。

这次江尔梵提前打电话说家里有朋友要来,程业准备多做两道菜。

尽管他特地多交代了几句:“业哥,我朋友就去一会,过来说个事而已。”

程业嘴上说好,还是记在了心里。

“你朋友喜欢吃鱼吗?”

江尔梵:......

江尔梵隔着手机,都能猜到他哥的心意。

他放软了语调,“哥,你上班本来就够累了,我朋友什么没吃过,还需要你下厨?”他的视线向上抬,每每跟程业说话,他就时常情绪不太对。

他继续笑着说:“说到这个,业哥,我都成年了,下次我来做饭吧?你都做了这么多年,总该我做一回。”他的目光又落下来,戳起掌心里的肉。

程业沉默了几秒,语气和缓:“尔尔,你朋友毕竟是第一次来做客,听话。”

他们的通话草草挂断。

江尔梵对着齐莽不满地嘟囔:“齐齐,你去了我家记得在饭点前走。”

没等齐莽答应,他又烦闷地靠在对方身前,“算了,你就吃吧,不然还要浪费业哥的心意。”

由于凑得够近,齐莽能闻到一种淡淡的草木清香与花香,应该是沐浴露或者肥皂的味道,在鼻息间萦绕着。

“时间差不多了你就直接跟我回家。”

“等我一会。”齐莽说着,头一次没有继续跟江尔梵黏糊。

“你干嘛?”江尔梵不解地端量他。

他面不改色地说:“买些东西再去。”

江尔梵忍不住笑出声,“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礼物还是我来挑更好。”

他止住笑意,注意到齐莽一直在看着他,目光对上之后,两个人无声地彼此相望。

他们的手交错相牵,走起路来还要黏着。江尔梵没让他买太多,买些水果意思一下得了,齐莽却认为远远不够。

“买多了业哥可不会收,指不定还会觉得你不怀好意。”江尔梵摇摇食指,如是说。

齐莽才作罢。

不一会他们就站在江尔梵的家门口,程业先回来做了饭。

他们碰面打了声招呼。

见了面程业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等会就可以吃饭了,尔尔你先招待一下你同学。”说完他就钻回了厨房,炒锅中的热油滋滋作响,弥漫的烟渐浓,兜不住往外飘。

江尔梵想帮忙,刚进去就被“油烟太呛”的理由赶出来。

出来了客厅,齐莽已经帮他收拾好了。江尔梵反倒一时闲了下来,没事干只好撸着猫等开饭。

江尔梵的心思没在吃饭上,一心惦记着他的兼职,也就没意识到氛围的僵硬。

三个人像是被强制按在同张饭桌上,没有一个人的神色是轻松的,夹菜还要小心而安静,彼此不妨碍到彼此。

“尔尔的同学。”

程业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他身为在座唯一年长的家长,自觉要说点什么。

他这一出声,江尔梵也想起了正事,他朝齐莽使眼色。

齐莽根本没吃下几口,他放下碗筷,叫了句:“业哥。”

程业内心只觉怪异,从来都只有江尔梵这么叫他。

江尔梵胳膊肘轻捅了齐莽一下,他矫正称呼:“程业哥。”

“程业哥,下周尔尔和我去旅游。”齐莽说话的口吻太强硬,不像是商量,更像是在通知这件事。

江尔梵:......

江尔梵只好自己说明情况,“业哥,其实还有其他同学,是整个社团的活动,经费由社团出,也不去太远的地方,只是去附近的城市兜一圈,还算安全。”

他努力讲得自然,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渐长,程业果不其然同意了。

江尔梵放松了不少,专心吃完这顿饭再送男友出门。

夜色渐浓,他们仗着天够黑看不清,又在不远处腻歪了会。

“下周,让我去接你。”

江尔梵没有跟齐莽说是去做什么,只说是去做兼职,听见这话愣了愣,他让齐莽来只是为了让程业相信,并不打算让齐莽掺和,转而笑着说:“不用了,如果我没去上课,有点名你帮我喊到就行。”

江尔梵推攘着对方赶紧回家,“齐齐,你不回家我也要回去了。”

齐莽没有放手,仍拽在他的手心。

江尔梵笑骂了一声,“好啦,会给你打电话,可以了吧?”

齐莽这才松开,可他还站在那里也不走。

江尔梵往回走,走了一半路回头发现他还插兜站着,轮廓隐在昏暗的路灯下,面目朝着他离开的方向。

江尔梵挥了挥手,这次真不再回头朝家走去。

他一回家,发现家里的东西被翻腾出来,屋里头还有声响。他心里疑虑是不是进了贼,往里面走。

看见是程业,他才松了口气,“业哥,你这是在干嘛?”

江尔梵正询问着,被递过来的一沓钱惊到。

他垂着眼睛问:“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要去旅游吗?多带点钱,剩下的留着,需要的时候可以用,”程业的目光一向沉静,仿佛直直穿透他的内心深处,硬朗的长相,眼睛却含笑着说:“尔尔都成年了。”

江尔梵咬着下嘴唇,低着头也不接。

小时候挨饿他没哭,被奶茶店的店长羞辱的时候他也没哭,拿不到工资也没那么难过,可是此刻,他的眼眶渐渐红了一圈,心脏酸涩得难捱。

他一点都不想理解程业。

他只是想给程业好好过个生日,不需要这么多钱,更不需要程业给他,分明他自己也能赚。

声音哽在喉咙,他闷声说:“业哥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们单方面冷战了一个夜晚。

江尔梵蒙着被子不管不顾地睡了一觉,被子只盖住了脸,蜷缩着身体,夜里睡得有些冷,本能地用手捂住肚子。

天刚亮他就整理行装,那个清吧有些远,他提前预订了附近的青旅,先透支一部分工资。

从衣架上抽几件衣服,不小心被弹了个脑瓜崩,弯腰装行李箱时又磕到膝盖。

江尔梵蹲坐着,一时不知道该捂哪里。

收拾完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本是为了不打扰程业,走出去才发现程业不在家。

他扯开嘴角,不太高兴地拖着行李箱。

直到他在桌上看见一张便利贴。

——早餐在桌上,记得吃。

往旁边看过去,确实有个三明治和一瓶豆奶。

“什么嘛,我才没那么好哄。”江尔梵克制上扬的嘴角,不仅顺走了早餐,还顺带发了条信息。

——

舒缓慢调是江尔梵对清吧的第一印象,没有强烈的鼓点,也没有激昂的奏乐,自踏进这里,他意外地适应。

他没有见到店长,只有另一位员工带他领工作服,刚一见面就被夸了一通。

“你好可爱。”

尽管江尔梵自认为他的长相跟可爱不搭边,还是礼貌地道了谢。

码数已经偏小,他穿上去还是宽了不少,腰部与衣服的间隙还能再塞进一个拳头的大小。

皮质袖箍裹住袖子环在手臂上,牙齿轻咬住尾端,扣在合适的卡口中。腿环套在大腿上,衬衫夹上方夹住衬衣两侧末端,下方夹在裤袜边缘。

江尔梵还是头次用,弯着身子调了好一会才固定住。

收束后他的腰柔韧而纤细,西装裤包裹着他的双腿,因合身而显得更加修长,走动起来则更显身材,线条的摆动撑起衣料,笔挺而纤瘦。

“看来很合适,对了,你的面具。”

他递过来一张半截面具。

是黑色的猫眼,江尔梵从轮廓分辨出。

“以后你叫黑猫先生。”他就这么轻易地给了个称呼,这时江尔梵才意识到他自始至终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江尔梵问:“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那个人后跳一步,指着他脸上的面具,“狐狸先生。”

江尔梵:......还挺有趣味。

狐狸先生带领他熟悉场地和工作,由于他是新来的,又或者因为他是被人介绍来的,他的工作可以说得上是轻松,除非客人多到忙不过来,需要他去帮忙。

直到客流不断地涌进来,江尔梵打破了他原先对清吧的印象。

这里的热闹分时间断,并非一直以温馨惬意为主调。这里的气味始终萦绕着酒香气,还有烟熏木的味道,在这之前江尔梵从没接触过酒,分不清各种酒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大部分客人自然地称呼他为黑猫先生,甚至都不需要他自行介绍,他们对他亲切如就未谋面的好友,偶尔还会有一些人好奇他是怎么来到这。提及私人问题他一向谨慎,并不会透露半分,渐渐地学会了一些说话技巧。

大多时候客人是通情达理的,除了部分客人,而这部分客人一般是喝醉了酒,不至于完全昏迷,因性格糟糕透顶,所以胡搅蛮缠。

还有点理智的,江尔梵会搬出店长,以赔偿损失等后果拉住他。

失了理智还试图拉他喝上两杯的,劝说不成的话,只好先喝点稳住他,再找同事来处理。

不巧的是,这天江尔梵就遇上了一个。

男人伸手拦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尔梵,额发全部挽上去,还有一缕发丝垂下来,强壮的身躯带来压迫感。

他两指夹着酒杯,示意道:“黑猫先生,喝一杯?”

他挡在身前,江尔梵只好侧过身,退半步。

“不好意思客人,我不太擅长喝酒。”

他倾身走近半步,“这就没意思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喝一杯如何?”他想要伸手挑起江尔梵的下颌。

江尔梵偏了偏头,眼睛避开他的直视,躲避他的手。

他们纠缠的时间有些久,附近的客人围了上来。

原先通情达理的客人在这时竟然不约而同地起哄,没有一个人劝说,甚至越围越多,氛围逐渐焦灼沸腾。

“喝一杯!”

“喝一杯!”

“喝一杯!”

......

他们从来不是通情达理的客人。

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杯酒,喝下去是给了脸面,不喝才是不给面子。

不过是一杯酒。

江尔梵抬起头扯开微笑,勾起酒杯,在他的面前一摇一晃。

他问道:“客人,您是想看我喝酒是吗?”

那位客人早就被他的笑容勾得心不在焉,连说了两声是。

暧昧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昏暗不清。

“那您看好了。”

今天的文有这(比划)么长,快穿那篇预收的文案我再完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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