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狱，镇压邪魔和十恶不赦之人的牢笼。

距离恶徒洛不赦的行刑日，还有七天。

他再一次从狱中醒来。

他的身体被铁链吊着，倒钩直接刺进他的肩胛骨，贯穿他的身体，肩头的皮肉被撕扯，露出森森白骨。瘦削的身体上伤痕遍布，被污水浸泡到发白。

粗重的铁链拴住了他的脖子和腰，灵力被封，地牢的阴寒侵入他重伤后孱弱不堪的身体，水渍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混杂着冰渣子，带了肉眼可见的寒气。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空旷的牢房里，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洛不赦艰难地抬起眼眸，睫毛上满是血痂，视线受阻，微微颤抖着，让人联想到即将死在冬日的蝴蝶。

恍惚中依稀可以看见来人穿着一袭玄衣，腰间是一枚绿青玉佩，而能佩戴此玉佩的只有刑讯长老的大弟子虚序。

那些人是真恨他啊，派了这么个活爹来审他。

半晌，虚序没有等来回答的声音。

他觉得有些无趣，直接斩断了吊住洛不赦的铁链，青年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就这样瘫软下来，落在地上，发出闷沉的磕撞的声音。

“真可怜啊。”虚序叹息道，似乎是怜悯，眼中却写着玩味。

他蹲下身，伸手掐住洛不赦脆弱的脖子，往上轻轻一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三千青丝散落在他的指尖，他手指微动缠绕几缕，轻笑着看他的狼狈。

青年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

他得承认，洛不赦很漂亮。苍白的躯体是那样完美，鞭痕遍布，伤口流出的血色艳丽至极，让人想在上面留下更多残忍的痕迹。

这等美景可有太多人想看了。

毕竟这可是洛不赦，修仙界顶级宗门长风派的大弟子，千年不出一个的绝世天才。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他们这等凡人只能仰望。

一袭白衣尘不染，剑出之处落飘雪。皎洁如月，清冷绝伦，可望不可即的美人。

而世人所想看的，不就是月亮的坠落吗？

如今他跌入泥泞，低贱进了尘埃里，人人得而诛之。野犬们兴奋的浑身发抖，只想从他身上撕扯下肉来吞食。

或许，他也是众多野狗其中的一只。想让他流血，让他残破，让他痛苦，如同雨中的蝴蝶托着破碎的翅膀，只能匍匐前进。

虚序虽爱看师兄落魄的样子，却又不忍心美人香消玉殒，劝道：“我俩都认识这么久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把命陪进去，可不值当。”

“……”

洛不赦垂着眸，依旧沉默不语。

虚序假意的叹了一口气：“你不说，那我可就只能按规矩来了。”

苍白的青年被他单手托着抱起来，水珠顺着伤痕累累的脚背滑落，落在斑驳的地面。

他靠在男人怀里，坐到了刑台旁边。虚序一个一个教他辨认那些刑具。

“这是寒水，用来喝的，可以腐烂人的喉咙，就是第一天那些人给你喝的东西。”

“这个你应该很熟，毕竟是每天都要受的鞭刑，是用刺神木的荆棘做成的，上面的倒刺可以刮掉你的血肉。”

“这是快活水，哈哈哈，是我的师傅研制的，但是喝下去可一点不快活，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是烙铁，人族传过来的，暂时没给你用上，不过估计也快了。”

洛不赦靠在他的怀里，像极了一个空洞的木偶，随他摆弄。

“这是缚仙绳，你应该是认识的，虽然你灵力全封，但剧痛下回光返照伤人也不是不可能。”

瘦削的手腕被抓起，上面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只可见白骨。虚序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捆了上去。

“这个呢，是我新研制的蛊虫，不伤肺腑，甚至活血化瘀，但唯一的坏处嘛……就是很疼。你可能会哭，会崩溃，会绝望，会求饶——当然了，你现在喉咙发不出声音，但你理解一下我的意思就可以。”

虚序在他眼皮底下展示了一下那扭曲着的虫子，五彩斑斓地蠕动着。

“那我们开始正题吧。”

虚序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因为长时间的折磨而瘦骨嶙峋的身体被揽着腰捞起来，他的下巴靠到虚序的肩上，身体冰的不像话。

蛊虫顺着青年的脖子爬行了一会儿，忽然刺破了皮肤，把自己团地很小，然后极其缓慢地钻了进去。

洛不赦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审讯这种事情，其实并没有这么轻松。因为没了灵力傍身，人就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我刚开始审讯的都是魔族的那些极其难杀的怪物，后来审讯第一个人类的时候，没有把握好度，他直接死了。”

虚序一边说着，一边将洛不赦逐渐痛到蜷缩的身体强行舒展开来，从而让他更好地感受施加在他神经末梢的每一分苦楚。

手掌下的身体过于单薄，漂亮的蝴蝶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脆弱地好像可以轻易折断。

“我知道你现在很疼，但请你忍耐一下。”虚序挑眉欣赏着眼前惨烈的一幕，“实际上在你之前，比你更惨的不计其数，好歹你现在四肢健全，但有些人连腿上的肉都被切成臊子了。”

他安抚性的揉了揉洛不赦的背，洛不赦的手指扣在地里，血肉淋漓，那双冷漠的黑眸中出现一丝裂纹，神志不清的发出隐忍的闷哼。

“而且，美人你犯的错太大了，还偏要把所有后果一个人承担，你自己找死，谁也护不住你。”

他掐住洛不赦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即使是这种情况，这张漂亮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情绪，单薄的胸膛细微的起伏着，精准踩在了他每一个**点上。

他笑着舔了舔唇，眼神逐渐阴沉下去：“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走，跑去联合魔族，呵呵……

反正他不信。

只可惜长老会那边一口咬定是洛不赦干的，那些老家伙可是碎叶城权利的象征，加上这人的师尊好像直接抛弃他了，连捞一把或者重新求证的意思都没有。

“这蛊虫，明天会有人给你解。然后晚上会接着有人给你种进去……直到你行刑那天。”虚序怜悯道，将他被汗液湿透的发别到耳边，“这是你死之前，长老会对你的私刑，无关审讯，只是为了折磨和泄愤。”

“他们对你的判决是，当众剥骨凌迟，碎七魄，灭三魂。”

这等严厉的刑罚自古从未有过，毕竟他们是正规宗门。

“当初那些杀人无数的魔物都不至于这种下场。但你现在如果能通知那人带你走，还有机会。”

虚序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北海雪域的顾珩，天下第一的杀手。

也许他无法与整个碎叶城为敌，但悄无声息带走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惜顾珩在三年前修炼遇到瓶颈期，去了清安寺静心。

清安寺是隐世之处，只有一位佛子常年坐镇，因为远离尘世，所以不知世事。

“你求求我，我可以帮你去找他。”虚序用极低的声音凑在洛不赦的耳边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惹来一阵战栗。

他知道，洛不赦和顾珩是生死之交，顾珩又是个亦正亦邪懒得分辨是非的，就算洛不赦真的是大奸大恶之人，那疯子也会不管不顾的来救。

提到顾珩，洛不赦第一次对虚序的话做出了反应，他艰难地看向虚序。

男人用手擦掉他嘴角的血，抹在他惨白的唇瓣上，像盛开的曼陀沙华，冶艳得惊心动魄。

虚序忽然心情好了起来，连带着笑意都真切了几分。

他想起第一次仰望这人的场景。千机殿前，少年一袭白衣，漂亮的眉眼低垂，面容冷淡，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目光淡漠缥无，像雪落松枝，清冷又勾人。

美得惊心动魄。

他想，这样的人，不该死的这么凄惨。要是活着，以后他还能想办法拐走，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可洛不赦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虚序：“……”

虚序：“其实不求我也行的，要不你考虑一下？”

洛不赦似乎是被他逗笑了，嘴唇向上扬了扬，可他实在是太疼了，下一秒吐出一口血，虚脱地倒在男人怀里。他无力的靠在虚序的怀里，苍白纤细的指尖沾了艳丽的血，在他掌心写字。

“你要我帮你照顾你收养的那个龙族小孩？”虚序诧异，“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想着别人？”

黄金龙一族早就覆灭，那小孩是这几百年唯一出现的龙族后裔。黄金龙浑身是宝，被无数人觊觎，洛不赦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以防有人对这孩子下手。

但是他现在要死了。

他需要把这个小孩托付给可信的人。

顾珩是没法见面了，他困于体内魔息太久，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回清安寺平复。魔息危险至极，牵一发而动全身，洛不赦不愿再牵扯到他。

而除了顾珩之外，其他几个好友都还没能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虚序对他穷途末路的做法只觉得好笑，抱着他的腰，四目相对，挑眉问道：“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他可不想做什么赔本的买卖。

洛不赦似乎对他的反问早有准备，将手腕递过去，让他解开缚仙绳。确认对方并没有想和他同归于尽后，虚序默念解咒的口诀，那泛着光的绳子就这样落了下来。

洛不赦忽然靠近了虚序，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在他面前无限放大，虚序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甚至没有发现对方拿走了自己腰侧的匕首。

但他并没有用这把匕首去伤害别人，而是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他剜出了自己的妖丹，摄魂夺魄的血色，即使主人遭此摧残，它依然完好无损。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青年趴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

虚序瞳孔一缩，伸手想要将他扶住，对方却率先将那枚妖丹举在了他眼前。

血顺着妖丹一滴滴从指缝间落下。

虚序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认识这么多年，他居然不知道，洛不赦是妖？

而且即使看到了妖丹，他也分辨不出这只妖的种类。不过他可以确定，这妖丹所含灵力，够他涨个几百年的修为。

这可是几百年的修为啊，意味着他最起码可以延长千年寿命。不愧是千机殿的天才，这交易简直稳赚不赔。

“成交。”

虚序给出承诺，并且直接给自己下了束缚，以天道为佐证，违约必遭反噬。

洛不赦这才放心的让自己瘫软下去，孱弱的身体俯在地面上，只剩微弱的气息。

虚序知道已经多说无益，从古至今，失去了妖丹的妖都……虽然本来就是要死的，但还是难免唏嘘。

在他即将踏出牢门的前一刻，洛不赦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用手指写字了，于是虚序只能通过他的口型判断他要说的话。

“你能不能给他买一串糖葫芦。”

“他的生辰快到了，他很喜欢吃甜的。”

“但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你可以把你新研究的东西用在我身上看效果。”

“他是个……很好的小孩。”

说到最后，他苍白的、仿佛早已碎裂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淡的笑来，好像看见许久未见的故人，那样不值一提的轻松。

“……”

隔着冰冷的铁链，虚序安静的看着他，终于笑不出来了。

开新文，初来原耽多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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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