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今晚

沈雪砚忽然觉得祝霜雾不对劲。

果然,善堂回宫后的第二日,祝霜雾在替沈雪砚梳发时,忽然轻声叹道:

"其实……闵莲生待你,倒是真心。"

铜镜里,沈雪砚的手指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祝霜雾略有心虚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祝霜雾继续道:"那日我在郡主府捡到个小太监的册子,上面写他初见你时,耳尖红得能滴血。"她将一支白玉簪斜插进沈雪砚的发间,语气轻佻,"他那样的人,竟也会害羞。"

沈雪砚从镜中看她,目光沉静:"霜雾,你前日在善堂见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祝霜雾指尖一颤,簪子差点滑落。她勉强笑道:"人嘛,总是会变的。"

"是吗?"沈雪砚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你前日还说,他手上沾的血,洗不干净。"

祝霜雾避开她的视线,低头整理妆匣:"……是我偏激了。"

沈雪砚伸手,轻轻按住妆匣的盖子:"那小太监的册子,给我看看。"

祝霜雾动作一僵,半晌才从袖中取出本薄册,歪歪斜斜写着:督公起居录—小太监周十三记。

沈雪砚翻开,慢条斯理地翻页,慢慢看,就这样指尖划过纸页的最后——

「六月十三,督公备礼参加郡主沈雪砚的及笄宴,备礼漠月关雪狐大氅,意在激怒病秧子郡主。」

「六月十三,督公目的未达成,白干。郡主很喜欢雪狐大氅。」

「六月十三,郡主一看督公,督公就脸红。」

沈雪砚合上册子,抬眼看她:"且不论这个册子的真假,就算是真的,你为什么将这个册子给我看?"

祝霜雾脸色微变。

“前两日你说善堂搬迁过程仆从弄丢了你的贵重东西,我与你一同出宫回善堂陪你找。”沈雪砚的眼神不深,不问,只是安静看她,“现下我问你,霜雾,你丢的贵重东西是什么?”

祝霜雾的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其他。

沈雪砚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霜雾,你到底在帮太后做些什么?"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祝霜雾的面容忽明忽暗。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低声道:

"西北的探子……已经落在闵莲生手里了。"

沈雪砚娥眉微蹙,很是不解:"一个蛮邦暗探,抓了便抓了,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善堂搬迁时丢失的那些东西,我没有找到……"祝霜雾攥紧了衣袖,心虚道:"那些是和西北联络的密函。太后命我经手,借善堂与西北联络……"她声音发抖,"善堂是闵莲生帮忙搬迁的那东西保不齐已经落他手里了,闵莲生若查出来,我们都得死。"

沈雪砚垂下眸子。

怪不得那日,他答应帮忙搬迁善堂答应得那么干脆。

难怪,难怪。

她眸中闪过自嘲的神色。

很快,她静静看着祝霜雾,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却:"所以你这几日你明着暗着在我面前说尽他的好话……"

"——因为我必须让你信他!"祝霜雾猛地抓住她的手,"善善,只有你能拦住他!那小册子上写了,他对你……"

"够了。"沈雪砚抽回手,站起身。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祝霜雾,你知道这是通敌叛国吗?"

祝霜雾脸色惨白:"我……"

沈雪砚头疼欲裂,她单手撑着额头,回想前世祝太后势力被闵莲生拉下马,就是因为她与西北各蛮国长期保持联络,通敌叛国。

以闵莲生的手段,他既然查到了祝太后,就不可能摸不到祝霜雾身上。

他那时没有动祝霜雾,大约也是怕连累善堂,连累到她身上。

她每一次想到那个闵莲生,心都跟揪紧了一样疼。她很想很想念那个早已死去的人,一想到他,心就疼的她无法呼吸。

祝霜雾见沈雪砚突然哭了,骤然慌了,蹲下来看沈雪砚,沈雪砚眼角微红,泪水轻轻滑落,祝霜雾半跪着,擦去她眼角轻柔的泪水,“善善,我对不住你,我混账,可是你救救我好吗,我听说闵莲生这两日会进宫面圣,保不齐他就要把我供出来了……”

祝霜雾在她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雪砚不说话,她心乱得很,想着要如何解决。

总不能盼着这一次的闵莲生仍然不动声色地保护自己。

祝霜雾见她沉思,心放大半,她就知道善善心软,她为了这件事提心吊胆两天没怎么吃饭,现下饿的能吃两头猪。

***

刚入夜。

"郡主!西厂的缇骑把雪云小筑围了!"仆从踉跄扑进内殿,蓑衣上的雨水在青砖上洇开一片猩红。

祝霜雾正翘着腿啃酥饼,闻言猛地蹦起来,油手在裙摆上胡乱抹了两把:"什...什么?"

殿门轰然洞开。

沈雪砚青丝半挽,正坐在侧榻上安静看册子,身上盖着薄毯。她一双剪水秋池,瞳色浅淡,望向门外来人。

闵莲生踏着血水迈入门槛,身后番子押着个血肉模糊的人,仔细看能辨出是那名被他抓走的西北探子。

"小祝姑姑。"他抖开一卷密函,火漆印上赫然是西北王徽记,"解释下为何通敌叛国的密信,会从沈家善堂你的行李中搜出来?"

祝霜雾的酥饼"啪嗒"掉在地上,她下意识看向沈雪砚,目光求救。

"我...我没有!"她突然扑向沈雪砚,"善善你帮我解释!是这阉人栽赃!"

沈雪砚无奈扶住额头。

死到临头还不忘骂一句阉狗,这让她怎么救?

“栽赃?”闵莲生表示被冤枉,他指指血肉模糊的探子,“那你问问他为什么栽赃你?”

祝霜雾无助地站在沈雪砚身侧,嘴里嘟囔着善善……

沈雪砚暗暗观察,虽然瞧上去阵仗很大,可是闵莲生并没有带多少人来围住此处。

况且雪云小筑本就在皇宫一隅,偏僻得很,他还趁夜前来。

照他的性子,直接抓便是,没必要压着人证物证冒雨夜里前来。

十有**,闵莲生是冲着她来的。

恰是此时,她余光中瞧见他手腕上缠的绷带,那还是前夜在沈家善堂屋檐下,她给系的结。

怕是他还在生气被她玩弄,来此找她不痛快。

但是这些,她也只是猜测。

门开的大,冷风裹挟着冷雨便刮了进来,激得沈雪砚咳得眼尾发红才消停,闵莲生冷眼看着,“郡主,人证物证俱在,从你这里带走个人,不过分吧?”

沈雪砚掀开薄毯,扶案几起身,罗袜裹着的足踝在裙裾间一晃,细得似要折断,闵莲生眸光一暗,视线追着来到他面前的沈雪砚。

她从他手里接过密函,从头看到尾,细细地看,不遗漏一分一毫。

闵莲生低头看她,她的睫毛很长,像扑闪扑闪的蝴蝶,风吹过她未束的头发,碰到了他的手。

“若真的是这样。”沈雪砚开口,望了眼那血肉模糊的西北探子,眼睛清明通透,声线娓娓,“人证物证俱在,那确实是通敌叛国的罪,抓起来审一审也是应当的。”

“善善!”祝霜雾不可置信,“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沈雪砚置若罔闻,将密函还给闵莲生,柔柔道,“此事涉及沈家善堂,若是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配合督公走一下昭狱刑堂。”

祝霜雾在那边叫唤:“阉狗你有本事就把我带走,你别动善善,她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闵莲生嫌她吵,让番子们合力压住她,祝霜雾还在大声嚷嚷,闵莲生这期间一直盯着沈雪砚的表情看,不放过一丝一毫变化,可她始终是淡淡的安静的,闵莲生弯腰,轻轻在她耳边呢喃,“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压你回去?”

“我说过,我配合西厂的行事。”

闵莲生气笑了,“你当真是不肯示弱半分,哪怕求我一句都不肯。”

“你要我怎么求?”

“若诚心求,跪……”

“好,我求你。”沈雪砚没等他话说完,径直跪在他面前,“祝霜雾通敌叛国是有罪,可是她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打一打叫她长个教训,还请督公,留她一命。”

祝霜雾在哇哇哇嚎啕大哭。

闵莲生在看沈雪砚。

他并不想看见她跪他,他知道自己不配,于是他半蹲在她面前看她。

沈雪砚露在素白中衣外的一截手腕像半透的冻玉,堆在地上的裙摆沾上了血水,"我真的求你。"

闵莲生冰冷的指尖,将她的下颌抬得更高些,鎏金护甲陷入那片苍白的软肉:"郡主可..."他忽然笑出声,"您这副要碎不碎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装给..."沈雪砚安静看闵莲生阴险又漂亮的眼睛,她很想很想通过这双眼睛,去看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她的声音散在雨里,轻到不能再轻:“装给...怕我死的人看。"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闵莲生红的滴血的耳滴子上。

闵莲生狭长的瑞凤眼倏地眯起来,十分警惕。

她方才的眼神,在六月十三及笄宴那日,他见过。

极其缱绻,仿佛用情至深的模样。

他奶奶地沈雪砚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戏他于掌中,畏他如蛇蝎,却对他用情极深?

闵莲生垂着眸子想不通,他想不通沈雪砚这个人,这世界上什么坏事他做尽了,什么样的嘴脸都见了,自诩通晓人性,可他偏偏就是看不透沈雪砚,这般想着,忽然温软的一双玉臂缠了上来,闵莲生闻见清浅的兰香和着药香,听见耳边温柔的话:“今晚我怕是睡不安稳了,你----“

“----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啊。”

其实也未必是温柔的话

只是听的人希望说的那个人是温柔的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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