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灵越示意守卫将牢门打开。
却见莫铃还魂不守舍呆在原地。
“不舍得出来？”
她唰的一下跳出来，“我姐姐原身在哪里？”
怕她过于激动，姬灵越以紫电刀鞘轻轻压在她肩上，“不要激动、不要鲁莽，跟我走，我带你去看姐姐。”
去而复返找上杨执玉之时，他竟在书房，便让侍女通报了声，没想到他很快就出来了。
见到后面跟着的莫铃之时，他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不知师兄方才在书房忙何事，可有打扰师兄？”
杨执玉不知为何眼神有些躲闪，“在作画，无妨的。”
“执玉师兄当真有闲情雅致，我此来是想借用一下你手中的玉壶，带莫铃去找她姐姐。”
“我同你们一道去吧！”
“不必，魔修不会敢再回去的。”
“好...”
告诫莫铃勿要惊慌之后，姬灵越手持玉壶，粉雾弥漫，她二人消失在原地。
只剩杨执玉不知为何有一丝怅然之感。
莫铃出现在洞窟看到尸体堆满深潭的景象不由瑟缩了下，但岸边那个身子死死吸引住她的视线。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哭着跑到岸边，跪在地下双手发颤，死死的抱住了那具狐狸身体，黑血和脏污蹭在她身上脸上也毫不在意。
本就幼小的身躯弓着腰将脸埋在那只更小的狐狸头顶，细密的泪水簌簌而下，冲刷出鲜艳的红。
像是抱住了她所依赖的全世界。
“姐姐、姐姐...姐姐呜呜呜，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对不起，呜呜...姐姐对不起，都怪我太废物了，都怪我.....”
令人动容。
姬灵越走上前几步，本想帮她把尸首抱出来，却被一句话惊得怔住脚步。
“仙子你知道吗？我才是莫铛。”
一个关于嫉妒、依恋和爱的故事在这极寒的洞窟深处被缓缓吐露出来。
莫铃其实不叫莫铃，她叫莫铛。
她讨厌这个名字。
她也讨厌莫铃。
森林中的大狐狸生了一窝小狐狸，却在化形的雷劫中死掉了。
一窝睁不开眼的小狐狸一个接一个的死，死的只剩下两只小狐狸奄奄一息。
那只略大些的狐狸把仅剩的酸果子推在另一只几乎没了生息的小狐狸旁边，然后爬出窝去。
小狐狸连吃果子的力气都没了，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
那晚，暴雨夹杂着剧烈的雷鸣，小狐狸前方的树林几乎化作焦土。
风雨中，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从荒芜中走了出来，抱起了小狐狸。
她们来到这个人世间的第四个月，艰难化形的小姑娘和她的小狐狸相依为命。
总不会再饿死了。
小狐狸很活泼，小姑娘怕找不到小狐狸，找了个人类的铃铛系在它的脖子上。
有一日，她摸着她的小狐狸，忧伤的自言自语：“凡人都有名字，我们也该有名字的。我喜欢铃铛的声音，我叫莫铃，你就叫莫铛好了。”
“...我的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呢？”
小狐狸吻部在莫铃怀中埋的更深了。
莫铛那时已经开了神志，但始终无法化形。
它曾经努力过，可它和莫铃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它看着莫铃的期待一天天落空，它看着莫铃再不提起化形的话题，它看着莫铃几乎不再对它说话。
...它开始讨厌莫铃，明明它们是同时出来的一窝小狐狸。
莫铃似乎毫不在意，她似乎只当它是一只愚蠢的狐狸而非姐妹——他们都是那么说的，他们是一群人类孩子，有男有女，是莫铃认识的朋友。
他们笑着说道：“莫铃，你的红狐狸真好看，都能称得上是灵宠了。”
莫铛很生气想咬他们，莫铃却捏住它的吻部阻止了它——就像真的对待一只宠物一样。
她们十二岁那年，莫铃丢下它三个多月，归来之时，她已凝结妖丹，身上还带了一把剑，叫紫电。
莫铃似乎没发现莫铛脖子上的铃铛丢了，虽然这些年它们早已生锈，也不问它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只冷静用妖力修复了莫铛身上的伤口。
她们十四岁那年的某天，莫铃皱着眉头久违的对它说话：“我可能要妖丹化婴了，但是太危险了，渡雷劫太危险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莫铛扭头用屁股对着她，舔了舔它的毛，似乎毫不在意。
但比莫铃渡劫之日更早来临的却是莫铛的化形。
那天之后没过多少时日，莫铛化形成功了——换作人类的话，她筑基了。
莫铃看到满身焦伤的莫铛出现之时，毫不犹豫扑上去抱住了她。
莫铛没动作，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莫铛这名字太难听了，我不喜欢，我喜欢莫铃。”
莫铃难得不知所措，寂静蔓延了许久，她终是笑着开口：“我倒是觉得莫铛很好听，人间有句俗语‘一夫莫当，万夫莫开’，那我叫莫铛好了。”
那日起，莫铛成了莫铃，莫铃成了莫铛。
她们十五岁的时候，莫铛说要去徐州渡劫，莫铃没有意见，反正她只需要跟着莫铛就好。
她们踏过千山万水，莫铃却看着莫铛凄惨死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化做原型狼狈而逃。
冷飒的风把她的脸打的生疼，眼泪被抛却在身后，她想到自己竟然没有叫过莫铛一声姐姐。
原来莫铛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原来那句俗语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不是什么“一夫莫当”。
原来莫铛也会死。
“仙子，你说我是不是又蠢又废物又没用？”
“莫铛这么优秀，当时死的怎么不是我呢。”
“那我...呜呜...那我就不至于...甚至连姐姐的尸体都是别人帮我找回的。”
“呜啊啊啊，上天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优秀又无辜的人会死的这般凄惨呢？姬灵越茫然动动手指，却答不上来。
她哭了很久，泪水哭尽了就变成抽噎，连抽咽的力气都没了就埋在尸首中不言不语。
可能过了半日，莫铃扯着沙哑的声音问道：“仙子，杀死我姐姐的魔修死了吗？”
“不知道...我们杀了很多魔修，可以把洞窟走一遍，看看有没有那些魔修的尸体。”
莫铃抬起头，似是想抱着莫铛站起来，但跪了很久，又重重跌倒在地。
姬灵越走上前想去帮她，却被她躲开，“我会避尘术，你和你姐姐，你们...”
她的眼框附近红的可怕，眼睛肿了，脸上也脏乱一团，却还是拒绝了，“谢谢仙子，我不想让人动我姐姐的身体，你有储物袋吗？可否...”
话音未尽，一个绣着一双铃铛的红色储物香囊便被递到她面前，莫铃又没忍住从喉中挤出哀嚎似的一声气音，可嗓子已然哭哑了，再发不出词来，无声道了句：“多谢。”
又缓了些时间，等莫铃好些了她们才上路。
姬灵越之前询问了每个人的行进路线，大概做出了一份还算准确的洞窟地图。
她们走遍每一条路，排查每一个死去的魔修。
“不是。”
“不是！”
“...还是不是。”
姬灵越也难免有些无力，这已经是最后一条路了，所有死去的魔修都看过了，总不会这些魔修还真就恰好跟着石开意都跑了吧！
“围攻你和你姐姐的魔修有几个？”
“八个！我死也会记得他们的摸样的，这里绝对没有！”
所以这不对。
姬灵越瞧了眼已经累到跌坐在地上悲愤至极的小狐狸。
“我怀疑此处我们所杀的魔修仅仅是被抛出来的弃子，有人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你可以为你姐姐报仇。”
她沉默许久，而后眼中暗火涌动，“仙子，我能做些什么？”
“首先，来说说我在牢中问你的三个问题吧，尤其你是如何找上的石开意。”
莫铃将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你去渡劫之后，我去找我们的王鸣岐殿下。妖族对于王的气息是刻在骨血之中的敏感，只要王不排斥我们，我们就能知晓他在何处。”
“但我们的王很排斥我们...不过没关系！我的天赋比较特殊，还是隐约感觉到他的大概位置，可到那处之后，我直接被排斥妖族的禁制打飞出去。”
“我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反正晕晕乎乎起来以后你们抓的那个叫石开意的人便恰巧从我附近经过。”
“我嗅到了我姐姐妖丹的味道。”
是吗？那还真是巧。
姬灵越微微颔首，问道：“这也是你的天赋吗？你的天赋究竟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能看到、嗅到每个修行之人、每种灵物的灵力根源和残留的痕迹，譬如仙子你和紫电，我能感觉到你们都是凉凉的，根源很相似...所以...”
姬灵越似笑非笑，“所以那日才找上的我？”
莫铃一缩脖子，眼睛游移，显然也想到了她当日策划夺剑杀人反而被暴打一顿的际遇。
“...这不重要啦...反正我能感觉到那个女人手中可能有我姐姐的妖丹或者说她肯定和我姐姐的妖丹接触过，我就小心跟上了她。”
“我看到她进了玲珑处，知道自己打不过她，就想办法混进去，当了个侍女。”
她还真是聪慧可爱。
看这章推荐去听《轮回（天为什么～下起雨呀）》，很有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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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莫铃莫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