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林知非同羽人和农家之子商议的时候,林璇和卫恒回了她的住处。
如今主流的文字载体依然是竹简,林璇磨好墨,找了件不用的素衣把它整齐的裁成方方正正的布。
卫恒坐在书案旁,好奇的看着林璇:“阿璇是要作画吗?”
林璇细致的把柔软的布料抚平,慢条斯理到:“算是画画吧。”
其实,她是打算画曲辕犁的构造图。
林璇一路看来,发现现今的人已经开始运用畜力代替人力耕种,牛耕的方式比起战国以前纯人力耕作方式节省人力了许多,但是在林璇看来这效益还是不够。
到了汉代,赵过发明了二牛耦犁,使得粮食产量大大提高,赵过因此还被汉武帝封为“搜粟都尉”。
二牛耦犁又叫二牛三人,一般两头牛三个人一个耕作季就可以完成五顷的田地,二牛耦犁的发明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节省了人力,使粮食产量提高许多。
林璇用小狼毫饱蘸墨汁,她打算画的却是唐朝时候的曲辕犁。
唐朝农耕技术已经日趋完善,和二牛耦犁操作时不能转头、需要较高的操作技术相比,曲辕犁不仅能够转头,它设计的犁架还轻便小巧,使用灵活简单,能够更加节省人力,就算是到了后来的清朝,曲辕犁的结构也没有太大变化,它一直适应于农耕时代文明。
比起其他耕作工具,曲辕犁,无疑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既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然要用最符合当下的东西。
林璇知道,在以农业为根基的时代,这个曲辕犁的图纸出现后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或许她平静的生活会一去不复返,但是她却没有办法看着饿死的人一天天增加,而自己却因为某些顾虑而袖手旁观。
纤细的笔墨一点点勾勒出曲辕犁的轮廓,十一个主要的部件渐渐明晰。林璇一一在旁边标注出它的名称,并详细的写下使用方法。
卫恒起初根本不明白林璇在做什么,他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那所谓的“曲辕犁”一步一步成型,又看清了它的使用方式后,饶是他知道林璇聪慧,但也没料到她这般智多近妖!
这样的东西,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等林璇写完最后一笔,卫恒激动的站了起来:“阿璇,此神物用于耕作当真如此厉害?”如果是真的,那往后耕作可以节省多少人力啊!
林璇等着墨迹干透,才笑道:“此物乃是璇在杂书中偶尔看到的,效用如何一试便知。”她说着又写下之前以工代赈的方法附在图纸下方。
卫恒却是不信的,这样的器物可以称得上国之重器了。
此物一处,必然会引得各国争相夺取,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在一册名不经传的杂书中出现呢?
阿璇总是打破自己对她的印象,古往今来,卫恒就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精彩绝艳的人,她心思玲珑且细微如尘,决策果断且明智,也不知她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感受到卫恒过于崇拜的目光,林璇只好硬着头皮吧曲辕犁的来历解释了两遍,只是卫恒一点也不信。
林璇就知道会这样,她只好无奈的朝外喊道:“阿城!”
阿城匆匆进来,扬起笑脸:“小郎君可是有何吩咐?”
林璇把布料放到匣子之中锁好后,连着钥匙一并递给阿城:“此物珍贵,你拿着盒子去父亲大人书房门口等候,待父亲与各位大人议事完毕,你便将此物转交与父亲大人,并让他当场打开。”
阿城听说此物重要,心里却开心小郎君对自己的看重,他挺了挺胸脯:“小郎君放心,此事小人亲力亲为,定不会经二人之手。”
林璇满意的点头表扬:“如此尚好!”
等阿城走后,林璇活动了下微酸的手腕,对一旁的卫恒道:“父亲来上任时,只匆匆赶路,璇也只稍微了解尧城郡中状况,阿恒可愿陪璇外出去瞧瞧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卫恒弯了弯唇:“固所愿耳,不敢请也。”
林知非去书房后,林璇好好卖萌请求了一番,才征得秦氏同意了她外出的决定。虽然秦氏只许林璇坐在马车内看一看,但林璇依然想亲眼一观尧城郡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
装饰朴素的马车低调的远离郡守府邸,卫恒坐在林璇身侧,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等到林璇掀了帘子,他才凑过去与她一同观看。
尧城郡内如今行商的人几乎没有了,贩夫走卒叫卖的吆喝声更是听都听不到,一路上有人挨挤在角落,目光呆滞,似是等死。
街上流浪的小孩正在乞讨,他们灰不溜秋的,看不出具体模样,只有一双含着饥饿的眼睛能看得清楚。
流亡是很辛苦的,其间会发生各种意料之外的悲剧。
目光扫过烂草棚里手脚受伤腐烂流脓,却无人看护的老人,林璇越发难过。
因现代社会的各种教育,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逐渐疏远,她不是特别感性善良的那种人,但是在许多生命面前,依然会十分动容。
卫恒一路看来,只看到了一座满目疮痍的尧城,他心里也不好受。
“若是有一日,百姓能够安定生活,摆脱饥冻便好了。”林璇垂下眼睑,低低叹气。
卫恒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一定会的,等晚稻种出来后,这灾难便能趟过去了。”
林璇闻言苦笑,这样的乱世就算灾难过去后,又能有什么安宁呢?大郑的封国制,就像是春秋战国时的诸侯王一般,随着诸侯王权势渐大,各国的兼并战争也要燃烧起来了。
这世道根本没有什么安定可言,只怕不久后的卫国,也是亡国奴,甚至连郑都的陛下都是头悬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命就没了。
卫恒看林璇心情着实不佳,想要劝她,又恨自己嘴笨不知说什么,他想要抬手抹平她眉间褶子,又怕惊扰了她的思绪。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马声嘶鸣后,一妇人哭声传了过来:“民妇家的郎君快要死了,求求各位好心人,能不能帮民妇找下大夫,求求各位了——”
“已经找了,夫人别担心——”
马车停了下来,兰生掀开车帘探进头道:“二位小郎君,前方人太多了,挡住了马车。”
林璇:“前方发生了何事?”
兰生道:“有位男子血淋淋的躺在路上,他家娘子正抱着婴孩求救,奴听闻有人已去请了大夫,但是大夫还未到。”
林璇:“无事,等一会儿也不要紧,我这里恰有些止血药,不知道能否帮上忙……”
她话音未落,前方那妇人嗓音嘶哑如泣血一般:“求求大人,小妇人家郎君不知伤了哪处,小妇人也不敢乱碰,怕伤到他。只求您稍等片刻,大夫来了我们就走。”
“快走!你家人生死与我何干?若是耽误了我家大人秋猎,任你有十条命,也不够陪!”
那妇人凄厉的哭求,连带着孩子稚嫩细弱的哭腔隐隐传来,着实让人心酸。
林璇皱了皱眉,抬手掀开了帘子就要下去,卫恒连忙拉住她的手,随她下去。
兰生惊了一跳,见两位主子都往那混乱处走,更是担心发生意外,不由道:“二位郎君,有何事吩咐我等去办便可,哪值得你们亲自下来。”
许是看林璇同卫恒气质不同,他们身后除了小厮还有护卫,百姓不由让开位置,露出了中间抱着婴孩,跪地哭喊的妇人。
那妇人旁边躺了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他身上外露的伤口被粗粗包扎过,但仍是血流不止。
林璇目光看去的时候,一个身着蟹青色短打,作仆从打扮的男人正重重地揣了妇人腹部一脚。
那妇人饿了几天,经不得这样一踢,腹部剧痛之下便抱着哭闹的婴孩一直干呕,不慎呕了些酸水到那男人脚上,那人便又怒又嫌道:“你个贱妇!竟弄脏了我的鞋子,若是惹了我家主人嫌弃,你担待得起吗?”
他越想越怒,抬手便要去拽妇人乱糟糟的头发。
林璇身边的侍卫得了令,几步上前抓住了那侍从的手腕。
侍从早已经看见了林璇,但他正在替主人清道,见到不过是两个衣着朴素的小孩,便不曾放到心上。如今见他们敢阻自己,不由怒道:“你出甚的头?此事与你无关,若耽误了我家主人之事,你担待得起吗?”
不知是哪方的高人,面子那么大。
林璇满脸怒容,卫恒挡在她身前站了出来道:“你家主人是谁?你倒是说来听听。”
那人见卫恒眉目清朗,小小年纪一举一动仪态天成,心中不由漏了些怯意,他尚未说话,他身后那辆马车便下来了个一身劲装的青年男子。
他容貌俊逸,看上去也就及冠不久。
见到卫恒和林璇,严溯微微愣怔,随即露出一抹淡笑:“二位小郎君,刚刚某睡着了,不知恶奴如此胆大包天,竟当街欺人,某教奴不当,自当给这位夫人赔罪。”
有人轻声说了句大夫来了。
严溯朝着妇人道便道:“某会留下银钱,治好这位郎君。刚才恶奴口出狂言,吾回去后定会好生惩戒。”
那蟹青短打的男子闻言身体轻颤,眼里露出浓烈的恐惧。
妇人见严溯笑容温软,又留下足够多的银钱帮助自己,眼看自己丈夫有了医药钱,她便强忍着腹痛,抱着孩子朝严溯磕了个头:“多谢这位郎君,奴仆之事,本不是您的过错。”
“只是某今日有事,便要先行一步,若是夫人有何所需,可到永喜街金玉阁给蔡掌柜带句话,若是某能帮上的忙,某定不会袖手旁观。”
柳暗花明又一村,妇人边哭边磕头:“多谢郎君,您心善,将来定会福寿无双。”
严溯笑着颔首后,朝林璇和卫恒道:“某先行一步,那恶奴某也会惩戒的。”
林璇抿唇:“先生先行,我同家弟也要家去了。”
严溯走了,林璇和卫恒上了马车。马车穿街过巷,停在尧城主道好一会儿,才有一相貌平平的人,迅速进了马车。
林璇表情平静地问:“情况如何?”
那人脸上依然有些错愕:“郎君聪慧,卑职悄悄跟随那郎君到了郊外,到了护城河下游,那郎君便让人把之前那个穿蟹青色的侍从沉了河。”
涝灾刚过,如今护城河下游水流湍急,人若掉入其中便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想起严溯温和地笑着,看那侍从挣扎着沉入水中的模样,侍卫忍不住心中发寒。
卫恒睁大了眸子,兰生更是瞠目结舌。
那位郎君看看温柔好性,没想到手段竟如此铁血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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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曲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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