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逼仄的屋子里，日光透过窗纱的过滤，柔柔地照进来，照亮了屋里漂浮游离的灰尘。

不算宽敞的床上，一个形貌昳丽、乌发白肤的青年动了动，睫羽微颤，睁开了乌亮的眼眸。

“咳咳咳——”

空荡的屋子里响起了他的咳嗽声。

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忽略掉劣质床板发出的咯吱声，他蹙眉走到窗边，素白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窗锁，“唰——”地拉开了窗户。

微风顺着窗口溜进来，带来些许鲜活的气息。

林载青吸了吸鼻子，先前要被呛人灰尘淹没的恶心感终于淡了几分。

他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一种与外貌极其不相符的侵略感来，冷淡的声音像初冬的细雪。

"216，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系统的电子音“呲...呲...呲...”地响起，几秒之后，一个略带幽怨的声音在林载青的脑海里响起。

【亲爱的宿主，当然是因为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们又回到了初 始 世界——】

林载青从最后四个字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微微勾了下唇角，垂眸时那双细长的柳叶眼显出几分睥睨和嘲讽。

“哈？我没记错的话，我从每个世界脱离前，你都告诉我任务完成度达成了百分百啊。”

216发出了极其人性化的“呵呵”。

【当时你确实搜集到了足够的“虐心值”，只是你离开后，那些主角的人设全崩塌了，一个按照世界线走的都没有！】

它恨铁不成钢的尖叫：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每次都用那种先把主角玩的七荤八素，然后一脚踹开的方法刷虐心值了!现在好了，不仅要回来修补世界线，还多加了一个惩罚规则，每天必须拒绝掉主角的前三个任何形式的要求，只有好感度达到50以上才能解除......】

216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

林载青被它吵得头疼，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冷冷吐出两个字：

“闭嘴。”

这具身体有洁癖。

待在这样一个显然许久没有打扫过的房间里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稍稍蹙眉，将目光投向窗外澄澈的天，以此来缓解喉间不断翻涌的呕吐感。

“这么轻易就能被扭曲人设和路线的主角，你们反派局还不如随便拉个路人做天命之子好了。”

216凉凉道：

【是啊，他们是很拉，但你现在玩脱了不还是要回来做“售后”吗？等等——】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你要干什么——】

林载青在它冷嘲热讽、痛快宣泄不满的时候，像猫一样灵活地扒住窗沿钻了出去，翘着腿坐下。

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清冽悦耳，却带着股冷意：

“谁说我要做‘售后’了？”

风吹拂而过，撩开了他额前柔软细碎的黑发，露出眼里那丝漫不经心的...疯狂。

“我们的条约是只要完成五个任务，你那个所谓的神明就能实现我的愿望。怎么？在最后变卦，一开始就在玩我吗？”

216胆战心惊地注意着他的动作，一开始那股嚣张指责的气焰全然息了下去，完全不敢吱声。

“这场游戏，”

林载青松开一只手，纯白的衣角在风中翩飞，像教堂上空展开雪白羽翼的白鸽。

他冷冷地落下四个字。

“恕不奉陪——”

【等等——】

216又尖叫起来，抓住林载青动作一顿的间隙，语速极快地说道：

【你难道不想复活了吗？】

林载青的喉咙里挤出极轻的哼声。

【如果活着的前提是给你们当牛做马的话，我宁愿不活。】

他眼里的决绝不似作假，216咬咬牙，只好软下语气解释道：

【我没有骗你，以前确实没有出现过任务结束、世界线崩塌需要重新修正的情况。】

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载青仍旧不虞的脸色。

【当然，作为最善解人意的系统，我怎么舍得亲爱的宿主孤身奋战——】

一块淡蓝色的面板旋即在林载青眼前弹出，面板上显示着五花八门的物品。

【在任务刚开始时，我就向上面申请了补偿，主神特别允许我们在修正世界线时使用积分兑换商城物品，还附赠了好感度显示系统......】

林载青垂眸扫了几眼商城面板，显出几分意动。

216见此赶紧更加卖力地推销起来。

【你看这个“阿芙洛狄忒的祝福”，可以保证你在任一世界里永生不死，这个“初级塑梦术”，可以让你每个月都给主角造梦一次......】

"所以，"

林载青无视它各种夸张的吹嘘，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现在的积分是多少？”

216瞬间卡壳。

【呃.......0？等等别跳啊啊啊啊——500！500！】

林载青瞬间坐了回去。

他其实比216想的惜命很多，只是料定“压榨”一番后系统能给出更多的好处，这点搭档这么多年他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216的声音简直泫然欲泣，像颗被暴雨摧残之后的可怜小草。

【这是我攒了半个统生的积分，我求你了宿主，不要跳呜呜呜呜呜......】

冷酷的林载青内心毫无波动，他叩着窗沿轻盈地翻了回去，末了还不忘给216补上一刀。

“这么久才攒了500积分，你比那些主角更拉。"

在系统哭的更大声前，他敛了敛神色，问道：

“说吧，这个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

216立马收了哭声，正色道：

【你应该还记得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谁吧？】

林载青勉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轻轻“嗯”了一声。

临昭。

一个有表演型人格障碍的电竞天才。

和大部分小说主角设定一样，临昭天赋异禀，记忆力，反应速度都远超普通人，无论在哪行哪业都注定是成为佼佼者的存在。

这样一个电竞事业本该一帆风顺的人，偏偏有个富家独生子的背景。

临家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这般“不务正业”，竟然把心思都花在打电竞上。于是从小就常用侮辱性的言语贬低他，给人逼出人格障碍来。

后来临昭离家出走，脱离了临家，一边靠直播维持生计，一边寻找合适的战队参加职业比赛。

故事发展到这儿，临昭再怎么倒霉，接下来也应该是大放异彩然后一路夺冠了。

可惜，他遇到了林载青，这个注定要收集主角“虐心值”，狠狠“鞭挞”主角，促进其成长的大反派。

216把林载青干过的“恶行”一一细数。

【你在线上女扮男装骗了他的感情，线下奔现时，发现你是男的，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主角还是和你处了对象。】

【你顺势将他引荐给当时风评最盛的战队，说会一直支持他追梦，让他对你愈发依赖......】

林载青抽了抽嘴角。

他已经记起了所有的过程。

他一直扮演临昭的完美男友，直到临昭遭遇完一系列挫折，终于要靠一场分量重大的全球比赛强势复出时，他应聘了那场比赛的解说，让人给临昭的防噪耳机动了手脚。

然后，在全球直播前用极其恶毒刻薄的话语把临昭贬的一文不值。

他和临昭认识一年，同住了五个月。亲密之人，更懂怎么戳对方的痛点。

当时说的那些话，几乎全杵在临昭的肺管子上。

如他所想，临昭输的一塌糊涂，林载青也一下攒够需要的虐心值。在临昭绝望又痛苦地质问之前，直接拍屁股走人，毫无负担地进入了下一个副本。

当时216还狗腿地夸他手段高超，是他所有宿主里完成任务最快的。

“哎——”

林载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

“之后呢？”

【之后？】

系统苦哈哈地笑了一下。

【之后他因为那场打的细碎的比赛，直接放弃电竞回去继承家业了。你消失的这三年，临家的产业越做越强，现在已经是h市只手遮天的存在了。】

林载青：......

他不死心地确认：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要让他放弃亿万家产，重新去做职业电竞选手？”

系统也一脸生无可恋。

【就是这样，当前人物好感度:-50】

“哈。”

这实在太扯淡了。

他环顾四周，终于勉强从落灰的陈设里记起，这间屋子好像是当初他和临昭同居时住的。

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凭着自己的记忆，从枕头底下摸出以前的手机。

轻轻摁了一下电源开关，伴着开机动画的展示，一串“叮咚”的消息提示音紧跟着传来，足足响了几分钟。

嗯，除开一些乱七八糟的电话，其余消息几乎全是临昭发来的。

“L：你在哪儿？？给我一个解释！”

“L: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L:不要不回我消息，载青......"

“L:我回家了，想最后再见你一面，求你了......”

“......”

消息很多，一开始充斥着怒意，后面就只剩下乞求。

他垂下眸，长长的睫羽遮住眼里的情绪，目光落在最后一条短信上。

“L:我恨你，骗子。”

时间显示是两年前了。

216突然想到什么，开口提醒：

【哦，忘记说了，你离开的这三年，他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给你的手机续费。】

“叮咚——”

几乎在系统话音刚落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安静的过分的屋子里突兀地响起。

一条最新的消息气泡弹了出来。

“L:抓到你了。”

林载青瞳孔一缩，收紧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