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消散,留下挥之不去的廉价香料味和更深的沉默。陆淮与的问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在聂小逾心底——“直播怎么办?”
他给不出答案,只能无措地低着头,手指机械地卷着过长的袖口,那柔软的布料几乎要被他绞出洞来。
陆淮与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沉默地收拾好泡面桶,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兼做厨房的狭窄区域,开始清洗唯一的碗和叉子。水流声哗哗,打破了寂静,却更显得气氛凝滞。
聂小逾偷偷抬眼,观察着他的背影。陆淮与的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沉默的利落,但肩背的线条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绷。聂小逾知道,他平静的表象下,是惊涛骇浪过后的余波和一片亟待重建的、混乱的内心世界。
他不能再这样干坐着,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聂小逾深吸一口气,笨拙地站起身。宽大的裤腿让他差点绊倒,他连忙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
他学着陆淮与刚才的样子,想把塑料凳搬回原位,却发现人类的臂力运用起来远不如猫的轻盈,凳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陆淮与洗刷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聂小逾脸一热,更加手忙脚乱。他环顾四周,看到昨晚被他“遗弃”在卫生间门口的被子还团在地上,便走过去,想把它叠起来。
然而,叠被子这项对人类来说简单的技能,对刚化形、且长期以猫的形态生活的他而言,却困难无比。他扯着被角,试图将它弄平整,结果却越弄越皱,最后几乎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那头乌黑的长发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凌乱,几缕发丝甚至顽皮地翘了起来。
他有些气馁地停下动作,顶着一头乱发和皱巴巴的“成果”,沮丧地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陆淮与关掉了水龙头,用一块干净的布擦干了手。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房间里试图“帮忙”却弄得一团糟的聂小逾,以及他脚边那团更像是一坨卷心菜的“被子”。
聂小逾对上他的视线,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目光,脸颊绯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淮与沉默地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聂小逾手里接过了那团“卷心菜”。他的动作很自然,甚至带着点习惯性的利落,三两下就将被子抖开、折叠,变成了一个方正的豆腐块,放在了床脚。
整个过程快得聂小逾都没反应过来。他看着陆淮与那双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抚摸过他(猫形态)毛发的手,此刻如此熟练地处理着人类的事务,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头发。”陆淮与放好被子,目光落在聂小逾那一头乱得毫无章法的长发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头发太长太密,散乱着不仅碍事,也让他……看着有些不舒服。太像某种不受控制的、野性的东西,提醒着他眼前这个“人”的非同寻常。
“啊?”聂小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触手是一片光滑却纠缠的冰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顶着一头多么糟糕的“鸟窝”。
作为猫的时候,他只需要舔舔毛就能打理得油光水滑,可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淮与看着他茫然又笨拙地试图用手指梳理打结的发梢,动作生涩得像个刚学会使用自己手脚的婴儿,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
他转身,走到那个简陋的塑料收纳柜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把……木质梳齿的梳子。
他将梳子递到聂小逾面前,依旧没什么表情:“梳一下。”
聂小逾看着那把梳子,又看了看陆淮与,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宠若惊。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梳子,冰凉的木质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他尝试着将梳子靠近头发,但长发打结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梳齿卡在发丝中间,稍微用力一扯,就疼得他“嘶”了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陆淮与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他龇牙咧嘴、跟自己的头发较劲的笨拙样子,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泛红的眼眶,那副神态,竟与小时候那只小黑猫被自己的尾巴绊倒时的委屈模样,微妙地重合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漫上心头,带着点无奈,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他终于看不下去,向前迈了一小步,伸出手,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拿来。”
聂小逾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陆淮与没有解释,只是重复:“梳子。”
聂小逾迟疑地把梳子递还给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陆淮与接过梳子,示意他:“转身。”
聂小逾懵懵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下一秒,他感觉到梳齿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他的发梢。
陆淮与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和生疏。他显然没有帮别人梳过头发的经验,尤其是这样长而密的头发。
但他很有耐心,先从最容易打结的发尾开始,一点点、极其小心地将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分开,避免用力拉扯。
聂小逾僵直着背,感受着梳齿划过头皮带来的细微触感,以及陆淮与偶尔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后颈皮肤时带来的、一丝冰凉的战栗。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人类的触碰方式,熟悉的是……这小心翼翼的动作里,似乎带着与之前抚摸小猫时,如出一辙的、隐藏得很好的温柔。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梳子划过长发时细微的“沙沙”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陆淮与专注着手上的动作,目光落在指间流淌的、如同黑色绸缎般的发丝上。这头发的手感,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顺滑,与他记忆里抚摸小黑猫时那身光滑皮毛的触感,奇妙地呼应着。
这让他心中的荒谬感和隔阂,在这样机械而重复的动作中,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他慢慢地,从发尾梳到发中,再向上。聂小逾的头发很长,几乎到了腰际,打理起来并不容易。但陆淮与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聂小逾从一开始的僵硬,慢慢放松下来。梳头带来的舒适感,以及身后那人沉默却稳定的存在,让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渐渐松弛。
他甚至无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差点像以前那样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幸好及时刹住,只是耳朵尖悄悄红了起来。
当最后一缕打结的发丝被梳通,陆淮与放下梳子,看着眼前顺滑如瀑的长发,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好了。”他说道,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
聂小逾转过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终于变得顺滑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腼腆又真心实意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谢谢……”
这笑容纯粹而明亮,驱散了他脸上的苍白和不安,也让陆淮与有瞬间的晃神。他移开目光,将梳子放回原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以后自己学着梳。”
“嗯!”聂小逾用力点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涨涨的。虽然前路依旧迷茫,直播的问题悬而未决,陆淮与的态度也依旧不明朗,但至少,这个清晨,这无声的梳头,像是一个微弱的信号——他或许,真的被允许留下了。
而陆淮与,看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天空,心中纷乱的思绪似乎也随着那头被梳理整齐的长发,暂时理顺了一些。这个由猫变成的“麻烦”,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彻底安置。但眼下,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他看着那张因为梳理好头发而显得不再那么狼狈、甚至透出几分艳丽的脸,默默地想,至少看起来顺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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