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过半池，水光接天。

烟水池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大战而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反而更有一股超然脱俗之气，清静的反而有些诡异。

门前烟水池，少女身盖杂草青竹，安静地躺在哪儿，尉迟琰拨开门口帷幔，冷眼看着冒然闯进自己领地的人。

那少女闭着眼睛，看起来乖巧恬静，白的不似正常人，在辉光下晃眼间似在发光，金雕玉琢的模样让他推测这大抵是哪家的金贵小姐。

秉承着不冷眼旁观的原则，他让身边的丫鬟将少女带到了厢房内。

丫鬟走后，他慢步进入厢房，开始很仔细地打量着少女，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的粉衣虽无装饰，但布料看起来也是上等的，长发几乎盖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

相貌穿着看起来像锦衣玉食的金贵小姐，却又瘦得可怜，似是做了噩梦像只鹌鹑一样蜷缩发抖。

尉迟琰坐在床边，掀开少女脸上的几缕青丝，不曾想下一秒便被死死握住手腕，力气大到要把他的手活生生捏断。

男人愣了一愣，眸里居然有几丝激动的光。

少女戒备地看着他，缓缓坐起：“你是什么人？”

“我救了你，你觉得我该是什么人？”尉迟琰没个正形，贱兮兮地对着少女就是笑。

像只狡猾的狐狸。

少女眼神里的戒备更加明显：“我不需要人救。”

“？”意料之外。

尉迟琰站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提起少女的衣领将人丢到了地上，脸上依旧是微笑：“现在呢？”

他以为少女快要痛的呼出声了，可是并没有，地上的人儿只是有些不解，而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感到困惑。

对，那双眼里太过澄澈，以至于每次都只能装下一个情绪，刚才是戒备，现在是疑惑。

青竹搭成的屋子里有着山水画，床边的帷幔染上了桃的绯色竹的青色，耳边的溪流声不断溪石伴着青竹簌簌的声音，莫名有些悦耳。

尉迟琰在等她的问题，少女嘴唇动了动，忽然眼里只剩下了恐惧，愣愣地问出：“我是谁？”

“！？”

——

尉迟琰问了很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父母与家甚至她自己的名字，什么也问不出来，他只好领着人来了镇上，想雇人为她画十几副画像，好张贴各处为她寻家。

少女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在他的指令下器械地坐在木凳上，眼不眨地看着画师。

她不反抗，也不慌张，甚至都不疑惑了。淡漠地有些可怕，如同一具会行走的尸体。

很奇怪。

男人半倚着门框，百无聊赖地晃着手里的折扇，头上的桃花簪在一袭白衣中格外显眼，束起的马尾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尉迟琰还是不信，直勾勾地看着少女。

少女看向他，眼里没有情绪：“不记得。”

“家在何处？父母是谁？都不记得了？”连画师也忍不住好奇问。

少女转动眼球看着画师：“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家。”

画师手里的画笔抖了抖，立马将画布弄了个花，他慌乱地撤走这张废纸。

尉迟琰淡淡地看着少女，忽然笑了：“不用画了，和我走吧。”

走之前，男人还是给画师放了一俩银子。

回到青竹居，尉迟琰难得下厨做了两碗面：“吃。”

少女的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响了响，说出了让尉迟琰从来没有想过的话：“这是报酬吗？我需要做点什么？”

她认真地看着男人，好似男人不让她做什么她就不吃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尉迟琰不回答都快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少女还是在看他。

“吃完告诉你。”

“嗯。”少女这才放下心里吃面。

尉迟琰觉着好玩：“你就不怕我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什么算过分的事？”少女腮帮子被填满，看来是饿坏了。

“嗯……比如以身相许。”尉迟琰忍不住这样说，只想看对方被调戏地脸红羞涩的模样。

这次在他意料之中，他早就摸清楚了这个天外来客的情绪，果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碗面不能买我。”少女冷冰冰地说。

“一碗面能买什么？”尉迟琰装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少女咽下口中的面：“买……晚饭。”

“晚饭？晚膳啊……哈哈哈。”

尉迟琰笑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给了她一荷包银子：“那我晚饭交给你了。”

“……好。”

他派了丫鬟跟上少女，自己便在纸上画下来少女的模样，落款后唤来白鹤寄到了自己本该去的地方。

待他吃过丰盛的晚饭，带上少女回到萃翎峰时，才惊觉今天是萃翎峰一年一度的拜师会。如今连皇帝也要让萃翎峰三分，要是成了内门首徒弟子，以后便是不愁吃不愁喝，权利滔天了。

乌压压的人群将山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尉迟琰爱热闹，偏生要拉着小姑娘从人群中过，逢人便说这是自己收的弟子。

这些个来拜师的人从未见过这人，只当是哪家的风流公子来这里玩乐罢了。

无奈尉迟琰的动作太大，还是引来了峰主。

峰主身后跟着四位宗主，这萃翎峰不单单只是一座峰，而是绵延千里的山，统称为萃翎峰。

传说是萃翎峰峰主为完成亡妻修仙之愿创建的。

峰主季青峰站在高处看着尉迟琰和他手拉着的姑娘。

“胡闹。”

尉迟琰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哪有？”

季青峰如尉迟琰父亲一般管着他，让他当着药宗的宗主，只不过是怕他学剑学器伤人，也怕他学气学符护不住自己，更有几时想把这臭小子留在自己身边扫地。

“我要收她为徒！”尉迟琰高举起小姑娘的手，少女看起来轻飘飘地如一张纸，有些茫然地看着季青峰。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季青峰冷冰冰地给他泼了一盆冷冰冰的水。

尉迟琰僵了一下：“哇撒……”

“你一年回不了萃翎峰几次，给你个宗主当着不过是想护你在人世间周全，但护不了别人也周全。”季青峰还是冷着脸，“你说你要收徒，你有那个资格吗？先不论你，现在能上萃翎峰的都是经过修行，通过层层试炼才能站在这里，她凭什么？”

此话一出，身边通过层层试炼来到此地的人都不服气了起来。

“就是就是！！早就听说药宗的宗主游手好闲！如今都是峰主的大弟子管着药宗。”

“嘿！现如今他出去遇上心仪的女子了，便想占了我们这些人的名额是吧！”

“其实……宗主他从未收过弟子……”

“我管他呢！这就是**裸的藐视公正藐视峰主！”

尉迟琰被季青峰和其余四位宗主训得灰头土脸，不高兴地回了药宗，想着待一日就走。

男人坐在池边石凳上，摇着手里的扇子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小姑娘歪了歪头，抬手摘走落到尉迟琰发丝上的桃花。

看着那双澄澈明亮的眼，尉迟琰反应过来自己的掩饰什么也不是，或许到现在这小姑娘什么都没明白。

“那什么，我私下教你些功夫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不能出去对外人说哈，说了咱俩就完了。”

“我能过试炼。”小姑娘认真道，“我能光明正大的做你弟子。”

尉迟琰愣了愣，看着她：“我不能。”

小姑娘：“为什么？”

尉迟琰笑嘻嘻地说：“我连外门扫地的都打不过。”

“……”小姑娘思考了一下，机器地说出两个字，“哇撒。”

夜幕降临，尉迟琰又被季青峰叫去骂了一顿。本来没什么的，季青峰连着小姑娘一起骂了。

“谁知道是不是魔族的怪物……”

急的他慌忙道：“我能证明自己比你们都厉害！当然她也能证明！”

季青峰气笑了：“你什么德行我还能不明白？”

不等尉迟琰开口，小姑娘走到了他的面前挡着男人的话：“我能证明。”

说着小姑娘推开尉迟琰，做出战斗的姿态，咬字清晰：“我能证明。”

她手无寸铁，苍白的脸和纤瘦的身子怎么看都不是个能打架的。

季青峰从手边丢去一个杯子，却不想杯子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自己眼前的手上。

好快，快到没有人看清少女是怎么从三四米远的地方瞬移到他面前。

尉迟琰只感到一股气流从自己面上掠过，看着站在季青峰面前的少女他倒吸一口凉气。

完蛋了，扫地的他打不过，这个失忆的也打不过。

季青峰着实被吓了一跳：“小看了。”

他也不想与尉迟琰看上的人交手，一是怕伤到少女尉迟琰生气，二是怕尉迟琰插手伤到尉迟琰。

一旁的剑宗宗主笑了笑：“很适合来我们剑宗嘛哈哈哈。”

众所周知，剑宗宗主尚驰不但爱看热闹，还喜欢广纳贤才，时不时就下山给自己捡两个弟子，无论捡来的人能不能得道成仙，他会对外人说。

——我只想让他们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尉迟琰生气了，拉着小姑娘就走，走时撂下狠话：“水光镇的魔兽一事，我去处理，到时候我定要收她为徒。”

“我答应你。”季青峰无奈地笑。

尚驰一口闷了杯里的酒：“小崽子长大了哈哈哈，也是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哈哈哈……”

这话里话外的暗示的足够明显，就差直说了。

尉迟琰连夜带着小姑娘御剑回了青竹居。

小姑娘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天空和月亮那么近，由衷地夸赞：“你真厉害。”

“有点假。”尉迟琰手心发烫，大抵是拉久了小姑娘的原因，“你说话让我觉得不真实。但是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大发慈悲的再带你飞一次。”

小姑娘已经听不懂他的话了。

“我没有名字。”

“云桃，我早就想好了。”尉迟琰漫不经心地答。

“好。”

青竹居的书房内，满地的废纸和乱丢的书卷交在一起，侍女摇摇头收拾起来。

侍女只识得几个字而已，磕磕绊绊地读了一下。

“碧落……妖客……”

青竹居的上空，男人抱着少女飞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