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视一眼，连空气都压抑起来。

“所以，尉迟琰用自己换了三界的和平吗？”

尉迟琰死后，天界便派人来管理魔界，还大肆宣扬说。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三界之争！”

荷月眼眶湿润，抬头看晓从青：“为什么，我明明只认识他们几个月，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晓从青垂着脑袋，“我师父，真的是坏人吗？”

麒麟拍拍他的肩：“哪有什么好坏之分，都是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他拿自己并不存在的妻子做文章，拿云桃小姐的清白做文章，如果换来现在的‘和平’，或许在某些人看来也是个好人。”

“这算什么好人。”晓从青闭上眼，“难不成尉迟琰活着就没有和平吗？”

“你是站在魔尊大人这边的。”麒麟轻声道，“为什么？”

“……”晓从青心脏怦怦跳，半晌愣愣说出一个字，“贪。”

半月后，荷月再次见到了云桃，小姑娘好像是偷跑出来的。

在街道上躲躲藏藏，姗姗来迟的云翎无奈地笑，像是故意和她玩躲猫猫似的，总在要找到少女的前一秒调转方向。

荷月朝包子铺后的少女招手：“来这里躲。”

一直记着云翎的话，不能与陌生人走的云桃无声道谢，往别处跑去了。

她低着脑袋，目光全都在寻找云翎，生怕被发现，面对前方的一切那是浑然不知。

“唔！”

云桃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撞在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上。

少女缓缓抬头，视线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云桃眸光微动：“抱，抱歉。”

“……”

云翎站在少女后方不远处，和带着斗笠的男人对视。

长久的沉默，下意识担心云桃的荷月被男人的模样定在原地。

“尉迟……”

黑衣男人只是笑笑，摘下斗笠轻放到少女头顶，随后走入人群消失不见。

云翎难得的和荷月几人聚在一起。

“那长命老乌龟！”他咬着后槽牙，“没死干净！”

荷月和晓从青对视，不敢说话。

云翎：“我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萃翎峰！”

荷月慌了，猛地站起身：“不可以！”

“有他在全世界都是灾祸！”云翎瞪她。

荷月：“怎么可能！？魔界办起来的学堂不是造福了许多人吗！？”

“你们不说他会有这个觉悟吗？他只是想装装样子给她看！”云翎指着一旁把玩斗笠的少女。

晓从青不是很想争论这个，带偏话题：“我师父，不，林走云怎么样？”

“活着，你要去看他就去。”云翎捏着眉心，一把抢过云桃手里的斗笠，将其化为齑粉。

云桃看着眼前的灰尘，眸光都黯淡几分：“啊……”

“一会儿玩带你去买更漂亮的。”云翎尝试哄她。

“嗯。”少女回答得很轻。

云翎目光挪到晓从青身上，看在云桃的面子上，他叹了口气：“林走云是狼妖，你真正的师父早在十年前被他咬死了，他披了真林走云的皮待在你身边。”

“可我，拜他为师才九年。”晓从青咬咬舌尖，“他是个好师父。”

“但不是个好人。”云翎言简意赅，“都招了，收你为徒只不过是看你与魔尊有些因果，即便你在他们的计划里并未有什么作用。”

云翎嗤笑：“到现在他嘴里还嚷嚷着，多一条线多一条退路呢，你只不过是众多退路的其中一条，当然，也是刺激魔尊走火入魔的其中一条导火索，虽然没什么用。”

“……”晓从青愣愣地喝一杯茶，“为什么？”

云翎更气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都说了让你自己去问，禁地大门一直为你敞开好吧！”

刚才见到尉迟琰，他脾气都暴躁不少，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与尉迟琰长相相似的人。

但只要像那登徒子几分，云翎就炸了。

“一碟绿豆糕。”

隔壁桌的男人轻声向小二点单。

云翎觉得自己疯了，随便听见个声音都觉得是尉迟琰。

他回头望去，发现与自己观点相似的人还有两个。

三人齐齐挪到那个桌。

四人桌只剩下个云桃，她轻拿起一块绿豆糕，抬手递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送斗笠的好心人。

“好吃的。”

“好吃的。”男人学着她呆呆的语气，“真忘了？”

“……啊？”

更呆了。

尉迟琰揉揉她脑袋：“呆桃儿。”

隔壁桌。

心平气和的沟通无果，云翎气冲冲地摘下男人的面具，发现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呃。”

荷月一脸尴尬：“你这桌的钱我们给你吧。”

男人翻了个白眼，用着几乎与尉迟琰一模一样的声音：“有病。”

云翎更生气了，一扭头气炸了，怎么没把自己气死！

许是察觉到目光，那人捏捏少女的脸便消失了。

云桃眼前只剩下一堆光点。

“没了。”

云翎额头青筋暴起，怒吼：“杀千刀的！”

随后几人又等了等，目光从始至终都黏在云桃身上。

越是这样，他们越看不见尉迟琰。

直到回到胭脂铺，云桃从怀里掏出个小葫芦，那葫芦里的血已经见底。

察觉魔气，云翎一把将其拍到地上。

很快，原地出现了一个尉迟琰。

男人眼里好似没有其他人，弯腰笑吟吟地看着云桃，却说不出话。

直至那血干涸。

尉迟琰消失了。

云翎：“……”

看着小姑娘眼里的落寞，他忽然有些自责。

云桃蹲下身，捡起那葫芦碎片，指尖的血渍很快就消失不见。

发觉是自己被泪水糊了眼，她晃晃脑袋，无意识地喃喃道：“这次，真的死掉了。”

为了搞清楚怎么一回事，荷月和想问问题的晓从青随云翎一起回了禁地。

妖界如今在云翎手中，进门时是极致又盛大的欢迎。

分给他们的屋子干净整洁就罢，每一项都是最好的。

云桃在他们准备晚饭时独自找到了古树。

“古树爷爷。”

“……”好诡异，它是圣女殿下四百岁的时候种的。

“怎么了殿下？”它清了清嗓子，温柔地问。

少女摊开双手，露出那拇指大的小葫芦碎片：“小葫芦死了，你可以让它活过来吗？”

“这，殿下老夫也无能为力。”

魔血养的东西，它怎么可能有办法让这葫芦活过来！？

云桃有些失望地低下脑袋，但并未强人所难：“它会变小人，所以我想救活它。”

思索一番，少女抬起脑袋眼睛亮亮的：“古树爷爷还知道什么可以变小人的东西吗？”

“殿下可以去问噬兽大人。”古树轻声道。

得到答案，云桃屁颠屁颠地找到在厨房生火的云翎：“哥哥，你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变小人吗？”

“什么小人？”云翎有些心不在焉。

“就是今天，送斗笠的小人。”云桃蹲到他身旁，火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

云翎嘴角抽搐了一下，语气生硬：“没有。”

“好吧。”云桃将小葫芦碎片丢进火里，“那我不要了。”

看着那被大火吞噬的葫芦，云翎眉头跳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现在的她，不爱尉迟琰。

一旁的荷月在择菜：“为什么想要小人？”

“没有人陪我玩。”云桃诚实地说，“哥哥要忙。”

云翎松了一口气：“云桃去和荷月卖胭脂好不好？”

云桃没有丝毫犹豫：“好！”

将火堆里的小葫芦抛之脑后。

待小姑娘心情颇好地离开。

荷月停下手里的动作：“你没有消除她关于我的记忆吗？”

“怎么可能……”话一半，云翎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们没有对云桃说过，卖胭脂的人叫什么名字，连荷月也没有说过。

待他们追出来，找不见少女。

云桃坐在瀑布下的圆台上，看着水底沉睡的人，声音很淡：“你怎么死了。”

那人没办法回答自己，这只是她用木头造出来的一个人影。

少女缓缓站起身，走向瀑布之后，推开石门，石门后是魔界藏书阁。

她扑进书案写字的男人怀里。

“要用什么办法让你活下来。”

冰冷的人并未回答她。

这只是块木头。

连周遭的环境也只是她捏造的，魔界藏书阁在魔尊死后，就被烧了。

云桃坐到书案对面，与这木头人对视：“你怎么不说话？”

这只是她无聊时间，凭着想象雕刻出来的人罢。

现在她要去和别人玩了，那么这个木头人就不需要了。

小姑娘拍拍屁股站起来，拍拍手将眼前一切化为齑粉，包括那个木头人。

包括水底的那个木头人。

云桃回答，见到的是一脸惊恐的云翎：“哥哥？”

“这些是……”云翎心跳加快。

云桃笑眯眯地走到他跟前，薄唇轻言：“是梦。”

“什么？”

云桃：“我一个人太无聊，就照着梦捏了些泥娃娃木娃娃和我玩，现在哥哥让我和荷月玩了，这些娃娃就可以销毁了。”

她目光挪到荷月身上，看出两人的疑惑：“你的胭脂铺，叫荷月胭脂铺。”

荷月：“……”

虚惊一场。

云翎心有余悸地回望那瀑布：“为什么要销毁？”

“他们不会动，晚上摆在那里会吓到人的。”云桃心不在焉地回答，内心在设想自己去胭脂铺和顾客的谈话。

三人走远，瀑布之上挂着一轮明月，柔光随着水流落进池子里。

风吹过后脖颈，云桃打了个寒颤，鬼使神差地回望。

“……”

山顶上的男人与自己遥遥相望，回以自己一个温柔的笑。

那双眼如可怖的血月，却又柔得像月光。

那不是小葫芦的小人，小葫芦已经被烧了。

云桃一阵心悸，扭过头。

她好像被脏东西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