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动着,云桃抱着身子窝在一堆杂物后,鼻尖的青草香让她意识到自己来到了非凡之地。
“这可是一车金子呢。”
“真想偷偷拿些,这萃翎峰峰主从指甲缝间漏点都够我活个几十年。”
云桃觉得,这话很熟悉,荷月说过,过路人也说过,买东西的也说过。
路边的流浪汉也说过。
现下这些官府的人也说。
马车停下,她用着哥哥教自己的气息隐匿之法,绕着马车离开此处。
萃翎峰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些衣着华贵的官家小姐。
“不得不说,这萃翎峰药宗的药,真有美容养颜之效。”
“峰主的画也是一笔值千金,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哈哈哈……以往萃翎峰不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开放,如今这般,那峰主也日进斗金了。”
云桃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词。
旅游景区。
少女跟随着人流往前走,穿着朴素被排挤着,一不小心就被人撞进一片竹林。
云桃从地上爬起身,拍拍身上泥土。
“谁家丫鬟啊?”
“不知礼数。”
云桃恍若未闻,随着竹林往前走,前方竟在下雪,丝丝寒意钻进身体。
好些人在这处玩雪,她衣着单薄,门口的人还贴心地递给她披风。
云桃不想披上,转身进了一间屋子,这里更冷,冷得她想吐。
无奈之下,她还是披上披风,却发觉更冷了,特别是……
面对冰棺里的人时。
云桃一眼就看出来,这人的手脚都是被缝上去。
这是。
“师父。”
一旁观摩的人摇着头。
“这就是魔尊啊?生得倒是俊朗。”
“魔尊躯壳罢了。”
“听说,他与禁地圣女有着一段孽缘,如今能躺在这里,都是因为那禁地的狐媚子。”
“此话怎讲?”
讲话的两人鬼鬼祟祟的。
“这魔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被围剿时,杀了不知道多少天兵天将,萃翎峰当时叫那个尸山血海啊!后来是那圣女来劝降,他就心甘情愿去死了!这魔尊是个痴情种!爱惨了那圣女,不然也不至于心甘情愿地去死……”
“咦——什么圣女,我看是祸国祸民的妖精吧。”
“可不是嘛,可惜了这张脸,听说过几日就是这魔尊的诞辰。”
“怎么,还有人给死人过生辰?”
“哈哈哈!”
“过几日这尸体就看不着咯,萃翎峰要把他烧了为人世间祈福。”
“好主意好主意!这种人就该死干净!”
云桃将所有话一字不漏地听完,脚下有些虚浮,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萃翎峰。
山门的季青峰看着她离开,满意地笑了。
“看来,真的忘了。”
“亏得云翎也是恨尉迟琰,不然我们面对的会是多大一个麻烦。”
跑。
无论跑去哪里。
云桃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可冰棺里的人脸时不时又出现在眼前。
直到回到妖界门口,面对盛大的欢迎,她只觉刺耳。
“圣女大人!欢迎回家!”
太刺耳了。
云桃捂住耳朵,蹲在原地。
她不是圣女,她没有害死任何人。
“啊!!!”
少女带着哭腔的尖叫传入士兵耳朵里,现场顿时乱了套,云翎急匆匆地从人群中跑来。
“云桃,告诉哥哥怎么了?”
他猜是尉迟琰又出现了。
尉迟琰出现了,出现在冰棺里,被砍断了手脚。
冷静下来的圣女是麻木的,眼神空洞,不吃不喝。
古树告诉云翎。
“她会走火入魔的。”
“不可能。”云翎反驳得很干脆。
古树抖抖枝叶:“她会的。”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一把火把你烧了。”云翎咬着牙恶狠狠道。
“唉。”古树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把你的记忆反复吃掉,你也接受不了不是?”
“你是说……”
古树:“把记忆还给她,让回忆里的好去稳住她的心神吧。”
云翎呸了口假唾沫:“馊主意!想到尉迟琰她会疯的!”
“赌一赌,一个有感情的疯子和一个没感情的疯子还是有区别的。”古树的叶子掉的差不多了,“至少不会杀你。”
男人咬牙,狠下心将手心的铜钱捏碎。
“要是她要杀我,你也活不了。”
古树:“……”
云桃睡了过去,这一觉会很长。
——
魔尊降世,初有雏形的三界大乱,他们不明白天道是为什么,明明已经过得那么苦了,还要派出个魔头来。
魔——成了灾厄。
那人被天道赐名为琰,魔尊由美玉所生。
这是天地的产物,琰生得俊朗非凡,真如那玉一般。
他什么都没有做,却成了灾厄,与他一起出生的还有阎王爷……对于这个人,世人并未有所在意,人总有会死。
凡间有家姓尉迟的农户,收养了这居无定所的少年郎。
此后他便有名有姓——尉迟琰。
可那些人没有放过他,即便他只是在家里种地养鸡,甚至用着自身的能力去平定一方瘟疫。
京城皇子号召三界的人,对他下了诛杀令。
少年郎不会死,他乃永生之物,眼睁睁地看着所居的村子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饿极了的难民冲进来啃食尸体。
那些尸体,是他的养父母,是他的邻居。
“灾厄!这都是因为你!”
“滚出凡间!!”
他走了,带上一村人的残魂去了地府,亲手为这些人安置好下辈子。
那阎王是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女:“不给他们找个富贵身份?”
“阿妈说,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单纯的少年并不知道,那是他们在绝境中安慰自己的话。
为诛杀少年而死去的人,来到地府看见他,将地府闹的底朝天。
阎王本是个懒惰之人,却也被那些魂魄骂上几句,她不满意了,让尉迟琰回了地面。
这才让地府又变得冷冷清清。
又过两年,凡间大旱,他用着自身能力,引来海边之水给凡间降雨。
可那些人对“魔”的偏执并未散去,更是借着这一举动找到他,将少年的四肢砍去塞进米缸。
尉迟琰痛了。
天道不忍心,让那阎王来救,阎王将人救回去时,威胁天道。
“再让我做这种跑腿的事,我就去死。”
天道:“……”
一帧帧一幕幕,都是因为他的身份而不被认可。
两百年后,他将魔界建起,收留许多难民,也找到了姓尉迟的哪一家农户。
可有些修仙之人也活到了现在,在他们的鼓吹下,第二次诛杀令又被下到三界。
那时的魔尊有了些能力,与他们打了个你死我活,走一步抬头看都是尸山血海。
那不是尉迟琰想做的,他跪在血泊中给农户磕头,说对不起。
可再抬头,是两个头颅滚到自己面前,男人拼命擦干净头颅上的血渍。
有人便传。
“魔尊残暴不仁,杀母弑父。”
……
后来,魔尊如他们口中那般,真的残暴不仁,真的无情无义,真的杀人如麻。
魔界也越来越大,修仙入魔无家可归之人都去了那里,甚至无□□回之魂也被他捡回去。
直到有人找到了走后门再度轮回转生的农户,这对农户这一世是富家子弟,那些人杀了他们的孩子,捧到尉迟琰面前。
那农户恨极了他,夺走他手中的匕首,亲手切断了他的手脚,戳瞎他的双眼。
“你那么厉害!怎么不给我们整个皇帝当着!”
“白眼狼白眼狼!你们魔都是灾厄!”
阎王再次被找回来,养好这魔尊后又骂骂咧咧地回地府。
魔尊醒来彻底走火入魔,一个人握着长剑上了人间。
眼见事态失控,天道终于找到自己遗失在圣地的少女。
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明眸皓齿。
发觉人间大乱,她毫不犹豫地离开禁地,找到那魔尊。
少女黑发如瀑,如冬雪的夜,身着白衣却见了百年来的第一抹红。
那魔尊心甘情愿地被她刺穿心脏。
尉迟琰轻抚上剑身,戏谑道:“好剑,叫什么名字?”
好似一点也不在意那剑如今还插在自己胸口。
“……”那是云桃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愣神的几秒就被麻绳困住。
魔尊拔出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忽地让那麻绳变了个颜色。
“粉色,娇俏些,适合你。”
地上流的都是他自己的血,尉迟琰用着少女的剑耍了几招,最后才笑着用滴血的剑锋挑起少女下巴,笑吟吟道:“你胆子真大,啊……好剑,可惜不认主。”
“霜雪。”
“嗯?”
这回答让魔尊大人有些猝不及防。
云桃冷静道:“它的名字叫霜雪。”
尉迟琰挑了挑眉蹲下,与她对视,发觉面前的少女眼里并没有什么正义凛然,满脸写着为民除害,只是……呆。
“你的名字。”
在他意料之中,瓷娃娃般的姑娘回答得很快:“云桃。”
这世间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
尉迟琰将霜雪丢到一边,凑近,半眯的眼里写满危险:“你想杀我?”
云桃看一眼剑:“我不想。”
“那你还捅我。”
“因为要杀你。”
“……”
尉迟琰笑了:“呆桃儿。”
云桃愣了一秒,眼里写满茫然,没有人这么喊过她,真奇怪。
后来魔尊现身,都是以一副普通人的模样,带着一姑娘,买衣服买吃食,上山抓兔子抓狐狸……
云桃每天都被关在藏书阁。
她也不腻也不烦:“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重要的东西,我一般都会藏起来。”尉迟琰懒洋洋地靠在石门边,目光落在少女光滑的脊背上。
云桃背对着他,面不改色:“重要的东西沐浴,也要看着吗?”
男人嗤笑两声,转身离开关紧石门,一脸不屑,耳垂却红透了。
他等了很久,才重新进去:“下次让你看我洗。”
“不想。”云桃擦着头发,“你放我回去就行,家里还有个弟弟。”
尉迟琰坐到一旁:“没你不能活的那种?”
云桃思考了几秒:“能活。”
尉迟琰勾了勾唇:“那你就陪我,我没你不能活。”
“不信。”
魔尊大人的谎言太过拙劣,本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再陪陪我,等我熬过这段时间。”
熬过这段走火入魔的时间,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想到云桃要离开,尉迟琰又控制不住地想疯。
云桃扭头看他,认真道:“好。”
唇红齿白,尉迟琰咽了咽口水挪开目光。
确认少女是个守诚信的人,他带着人逛魔界。
云桃没出过圣地,对一切都是那么好奇。
走着便丟了人。
抢来串糖葫芦的尉迟琰:“……”
他红着眼原路返回,发现少女面无表情地甩着手上的狗,那狗显然是被魔气影响,成了嗜血才能活的怪物。
尉迟琰打掉那狗,慌里慌张地抱着少女找到魔医。
魔医为难地看他:“大人……这,这是诅咒啊!”
这是那些人憎恨他,用了许多人的性命下的诅咒,嗜血的人终被自己枕边人吃掉。
云桃眨眨眼,关注点着实与常人不同:“我是你枕边人。”
尉迟琰无奈:“……哇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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