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都没亮透。
尉迟琰就守在云桃房门口,就为了酝酿一句早上好。
直至天光大亮,云桃穿戴好才打开门,眨眨眼略微迷茫:“师父。”
“晚上早,好梦…!”
“……昂?”
师徒俩对视沉默,没有人会跨过那个吻谈话,心里均是慌乱。
他当她懵懂无知,却抹不去那感觉。
活了两百年的圣女怎会不懂,即便再不理解这样的感情,这行为她怎么会不懂。
云桃嗫嚅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鼓起勇气:“师父我不是故意非礼你的。”
她低着头,想把脑袋埋进地里去,没脸极了。
“师父愿意。”
“不是你愿意我就能的,此事本就……”
她被打断。
“师父喜欢。”
二人对视许久,好似想透过对方的眼看清对方的心。
“啊……师父呜呜呜。”
哭了,意料之中。
尉迟琰轻轻挑眉,把人柔柔搂进怀里,声音低沉悦耳:“师父喜欢,师父愿意。”
……
“真的!就在走廊里!魔尊大人和圣女大人互表心意,圣女大人感动的痛哭流涕!”
“那今后,圣地和魔界不就是一家人了!”
“对哦……觊觎大人的人会变得越来越多。”
没多久,这消息便传遍三界,当然,是魔尊大人的意思,如若没有尉迟琰的准许,谁敢说出去?
晓从青日日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走一步路都觉着有人盯着自己。
亏得魔尊和圣女还玩得如此悠闲自在。
许是这消息传到圣地,圣女弟弟才气晕过去,待云桃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只能在牢里与哭得两眼通红的云翎面面相觑。
“我的信,他们截了,姐姐,他们要你嫁皇子。”
“我要嫁师父。”云桃双手被反捆在身后,怎么着都弄不开,她干脆放弃。
“什么师父?”云翎懵了。
“尉迟琰。”
“?”云翎怒了。
人不刺激是不会激发出潜力的,当晚,圣女弟弟杀穿大牢,封了圣地进出的所有路,吓得那群自诩为圣女好的百姓跪地求饶。
云翎杀一个,云桃跟在屁股后面救一个,可弟弟是噬兽,活过来的人没了一丁点记忆,她便提议将这些人留在圣地。
云翎:“丢出去,我现在看谁都像尉迟琰。”
云桃:“……”
为把姐姐永远留在圣地,至少不是嫁给尉迟琰,云翎当晚就放出云桃与一清贫如洗但上进的小书生订婚的消息。
想让尉迟琰死了这条心。
可他低估了魔尊的力量,来的那日也恰好遇上皇子到圣地提亲。
他亲眼看见尉迟琰将那群人丢进河里,让他们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云翎和旁边的少女对视一眼。
“他对你这么说过吗?”
“没有。”
少年郎抓住漏洞:“他就是演戏骗你!”
“!”
不等云桃回答,自己便被一股力量召到男人怀里。
那日,天降花雨,落得满地粉,魔尊黑着脸掳走了一袭红衣的圣女。
所有人都在说,魔尊不但残暴,还爱棒打鸳鸯,那日圣女穿的本是一身红嫁衣。
魔界藏书阁后,圣女被轻柔地放到床上,尉迟琰红着眼声音沙哑,大手危险地抚上她的侧脸:“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
“嗯?”云桃眨眨眼,仔细思考着自己有没有对面前的人说什么重要的事。
这一动作落在尉迟琰眼里,就成了眼神言语都在逃避。
“云桃。”他声音低哑,如崖壁之松,“你玩狗呢?”
“嗯?!”
“我当你不谙世事,当你懵懂无知。”他一字一顿诉说自己的不满,“你把我当狗耍?丟颗石子让我跑远,转头和别人穿嫁衣?”
床单被捏得发皱,尉迟琰重重吐出一口气,紧盯着少女的唇。
很久,他也只是抬起云桃的手,发着抖吻了她的掌心。
“和师父说清楚,不能骗师父。”
云桃盯着男人的脸愣了许久,笑出声,而后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尉迟琰。
魔尊大人羞红了脸,晚上哄睡云桃自个儿去了地府,蹲在忘川河边冷静,吓得鬼魂不敢过奈何桥。
阎王:“真的,我见着他我就想去死。”
……
某个漆黑的空间内,尉迟琰红得像只烧熟的虾,不敢直视身旁人的眼。
云桃低着脑袋想了想,得出结论:“小狗师父!”
“!!!”
一抹红从鼻腔流了出来,尉迟琰慌乱地用法术止住,像只鸵鸟般垂着脑袋,双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尉迟琰感觉鼻腔是热的,许是心脏得了热病。
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却被眼前少女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屏住呼吸。
半晌,才颤颤巍巍道:“乖桃儿……”
“我知道,师父想要的是这样。”
云桃脸上第一次露出狡猾的笑,轻轻仰头往前凑,那吻不偏不倚地落在男人唇上。
尉迟琰不敢动,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儿,脸上的红再也无处遁形,被她尽收眼底。
明明已经提前回忆起前世种种,但与云桃一齐去回忆尉迟琰还是没有做足准备,至少没有考虑到……她会吻自己。
吻得很久却不敢深入,唯有少女轻咬自己下唇后他才敢慢慢回吻过去,直至小徒弟喘不过气,抵着彼此额头轻轻地笑。
“坏桃儿。”
“哼哼~”
就这样看了对方很久很久。
云桃抬起手抚上男人脸庞:“我醒来后,师父会活过来吗?”
沉默,很久的沉默。
魔丹已碎,魂魄已散,留在这里的是什么连尉迟琰自己都不知道。
他想,或许是云桃每一世死前替他抽走的魂魄,零零碎碎的组合到了一切。
因为他现在,很爱她。
云桃半眯着眼,在他的沉默里最终垂眼叹出口气。
“没关系。”
——没关系。
紧张数日,云翎终于等到少女睁眼,他忍不住打个寒颤,想起小时候自己做错事就会被暴揍……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有些呆却又知那天下事,不再是单纯的懵懂。
少女翻身坐起来,拍拍身侧的位置:“坐。”
“姐姐。”云翎战战兢兢地坐到一边,只求对方不要追究自己占她便宜,让她叫自己哥哥的事。
云桃揉揉手腕:“如今妖界是谁在管?”
依云翎的性子,他必定会派人代理公务,而非自己亲力亲为,这一点和云桃截然相反。
“一只狗妖,姐姐见过的,我们曾救过她,她还给姐姐画了画像。”
云桃点点头,心中了然,不再言语,自顾自地去了妖界大殿。
身后的云翎自然是要跟上去的。
路上,他问。
“你见到尉迟琰了?”
云桃眸色沉了几分,语气却轻飘飘的:“都见到了,他死了。”
云翎倒吸一口凉气,有些震惊,云桃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不该是这副模样。
“姐姐,你不难过?”
“难过。”云桃吐出一口气,“都是缘分,分别亦是。”
刚踏入妖界大殿,卫兵便迎着他们去了客房。
“我们大王去了萃翎峰,说要去……”卫兵目光躲闪,“明日献祭魔尊尸首。”
云桃面上波澜不惊:“嗯,退下吧。”
待人走干净,屋子内安静下来,云桃命人把妖界的账本都呈上来,重点看了前不久的。
那时的妖界好似已经不堪重负,支出比收入多得多,往前看,却又奢靡,甚至能花万两黄金买一幅画。
十几年的账本都难看,更何况上千上百年,早些年的账本纸张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上面的字很熟悉。
是自己学会写字后,当时尉迟琰就坐在旁边算账,她只管写。
有些不熟练,字体张牙舞爪歪歪扭扭的。
云桃微垂下眼。
直到烛火被点燃,一旁的饭菜凉透,她才伏在书案上休息,眼底被烛火微光照亮,云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想来,明天还是要去把尸首带回来的,做个念想也好,虽说有些骇人。
意识坠入深海,云桃发觉自己并未睡着,晃晃悠悠扶着一旁东西起身,睁眼。
是桃花水榭。
万象。
许是因为主人的离世,周遭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毫无生机,水里落满残枝败叶。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水榭边缘,终于忍不住,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生生世世如此,寻常人早疯了。
泪水透过指缝滴到水里,惊出一圈一圈的水纹。
“总哭。”
云桃不愿睁眼,她的执念让自己开始幻听。
“不能坐地上,凉。”
虽清楚什么都是假的,她还是抱有幻想,内心挣扎着抬头,眼前空空荡荡,只有偶尔飘下的几片落叶。
“小祖宗,隔老远就和你说凉。”尉迟琰终于赶到,将人从身后提起来站定,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替她拍拍屁股的灰,又摘掉头上的枯枝败叶。
温度是不会骗人的。
云桃愣愣转身,看着他,明明已经停止的泪,此时此刻又争先恐后地流出眼眶。
“你骗人……你活着的。”
尉迟琰捧住她的脸,怜爱地亲亲眼角亲亲额头:“活着的活着的。”
“不信。”云桃被亲亲哄得高兴。
尉迟琰:“顺着你你不信,不顺着你你又不高兴。”
他脸上满是委屈,可怜巴巴地把脑袋埋在少女肩头:“如若我是云桃的执念……”
“不是。”云桃很肯定,“我的执念不会对我撒娇,只会让我撒娇。”
就凭这个判定。
尉迟琰挑挑眉:“大概是,天道也不忍心罢……现在是不是没有人会为难你了?”
云桃半垂着眼,半信半疑地抓住男人腰间衣裳:“没有,你去死就是因为这个吗?”
“像以前的云桃一样。”尉迟琰吐出一口气,认命地笑笑,“好吧我承认,是我太冲动,没想到天界的人也站在自己对立面。”
很久都没有再说话,直至枯树枝头又冒出星星点点的绿。
“师父。”
“我在。”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云桃眼眶通红湿润,哽咽道,“没有你我会死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