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警车在老城区北边的马路上疾驰,红蓝色的警灯在尖锐的警笛声闪烁,四五辆消防车紧随其后。
程延坐着排头警车的副驾,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天空。
漆黑的夜幕下,火烧云似的红光时明时暗。程延开了窗,呼呼的风声中仍然能听见前方传来的清晰爆炸声。
距离现场500m的地方已经拉起了明黄色的警戒线,警车停在了线外。
另一边有几个人被两名警察拦着,为首的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他被人扶住一只手,另一只拿帕子不住地擦额头上的汗:“警察同志,我仓库放的真不是危险物品哪,我有货单的……”
程延下了车看了他们一眼,立即有人上前:“程队!”
空气中刺鼻气味很重,程延皱眉:“里面什么情况?”
“据租仓库的人说,仓库里存放的是成品陶瓷器,专家初步判断是旧厂房电路老化导致短路,产生电火花与陶瓷粉末……”
汇报的人后面说了什么,程延没有继续听,他的注意力停在了“陶瓷”上。
上午他因为庞平家一块陶盆碎片和沈清他们去了花鸟市场,在那里沈清暗示他卢巧有问题,他们连查了十几个小时,刚查出这个可疑的厂房就发生了爆炸。
这真的是一起意外事故吗?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对话停留在“千万不要过来”,沈清没有回复。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沈清再不对劲也只是一个普通市民,配合查案还行,怎么会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程队!看这里!”
程延下意识地抬头远望,接着反应到说话的人是叫他过去。
一群人围在一辆警车外,车门大开,车里有一台三屏红外热像仪,屏幕上有四五个人体影像在移动。
中年男擦了擦眼睛:“怎么会有五个?长官,这是五个人吧?”
程延看他:“人数不对?”
“我这儿就雇了三个人看守,”中年男战战兢兢地说,“也、也许是他们谁家来了亲戚……”
“嘭!”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响起!
“快看!”
电脑前的操作人员指向屏幕:“少了一个!”
程延看向屏幕,还没等他去看少了的人在什么位置,就见剩下四人的影像忽然一个一个地消失了。
“怎么可能!”操作人员有点懵,“就算死了也不可能一瞬间消失得这么干净!”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车厢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圆形设备突然亮了起来。
程延紧皱着眉:“给我拿一套避火服!”
“程队!”
“不管怎么样,里面还有幸存者需要救援,我跟消防队员一起进去,”程延把手机交给身边的人,“……联系异事局,叫他们赶紧派人过来!”
……
二十分钟前。
老城区的废旧厂房三乘四一共十二个,照情形一开始发生爆炸的应当是左上角,然后逐渐向其他厂房蔓延。
爆炸产生冲击波不间断地往四周震荡出去,却在最远的那个角落像是撞上了什么屏障,涟漪一般反方向散开。
屏障后,沈清一身黑色帽衫长裤隐入黑暗中,站在厂房房顶远远地看向爆炸点。
闷红色的火光里有人影闪过,他们位置分散,且不停在发生爆炸的点位之间利用法阵移动。
这种程度使用法阵和灵术,那几个人实力不弱,不会逃不出区区几间厂房。看他们的行动,更像在追赶什么东西。
沈清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相对安全的另一间厂房内,一个人影靠在震碎扭曲的玻璃窗边,做出一个向外探身的姿势,身体只靠单只脚的脚跟和肩膀与墙面相接的点维持平衡,像一个被放倒的假人模特。
若不是出现的地方不对,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人?还是俑?
沈清想了想,摘下了眼镜。
浓烟滚滚下的厂房果然妖气密布,只不过这些妖气有点奇怪,黑色的妖气裹挟在烟尘中非常不均匀,如同无数条交织的尾迹云,每一个定点都有那几个术师的法阵遗留。
那个“假人”身上的妖气反而正常许多,只是全都集中在他的胸腔和腹部。
沈清重新戴上眼镜,扫了眼火光中那两三只跳蚤从屋顶一跃而下,蝙蝠般的滑行落地,在环境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那个“假人”靠近。
相隔两个厂房之外,驭虫师徐或脚下一刹,猛地回头看向爆炸没有波及到的厂房方向。
“怎么了?”
他身后法阵一现,一个大胡子从阵中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瓶子上各种符文咒术还在围绕着瓶身滚动。
“我感觉好像有人靠近了人瓯。”
徐正转身,被大胡子拦住:“怎么可能?异事局的人没那么快到,赶紧把这些吱呀乱飞的玩意儿捉住,不然上头怪罪下来,咱仨可没好下场。”
“可是……”
“没什么可是,”大胡子粗着嗓子不耐烦地说,“你这次的人瓯又不是什么好货,难得带走,趁机把他烧了也好,省得查姓卢那老娘们儿查到咱们头上来!”
“你来的时间短,别怪我没提醒你,进了这,任务就是最重要的,上面那些人一个个心狠手辣得很!”
徐或嗯了声:“你抓到多少?”
“十六七只。”提到这个,大胡子眉头紧锁,“这东西越来越不好抓了,我有种感觉。”
“祂们好像在醒过来。”
他手里瓷瓶上的咒文隐隐收缩涨大,仿佛有东西要破瓶而出。他隐隐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们几个可能控制不了场面。
“这东西就是烫手的山芋,怎么就倒霉轮到咱们头上了,”大胡子接着又说,“抓不完算了,有的交差就行,异事局的人应该差不多要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嗖——
一条莹白色的光线从他们身边极快地掠过,大胡子拍拍徐正,踩进了法阵之内追了过去。
徐或在原地站了两秒,还是朝着他放置人瓯的角落小跑而去。
他的人瓯依然毫无声息地靠在窗框上。那是一个眼皮紧闭的男人,他的身体皮肤硬得好似石膏,仔细去看才能看到胸腔轻微的上下起伏,说是具尸体也不为过。
大胡子说要烧了,徐正其实有点舍不得。
他在卢玉玲儿子身体里种的妖虫全部转移到这个人瓯身上,这要是烧了,跟烧他的心血有什么不一样?
徐或解开人瓯的衬衣露出他的腹部——男人腹部是唯一柔软的地方,只是中间有一线凹陷深得有点奇怪。
徐或在男人的腹部凹陷上方画了一道咒文,下一秒男人的腹部皮肉便如昆虫的锯齿状口器一般层层张开,露出里面的脏器,而脏器的缝隙之间,镶嵌着数十只黄豆大小的青虫。
好像被突然打扰,那些青虫接连缓慢蠕动起来。
这个人瓯确实来不及带走了。徐或掏出一只小布袋放在口器下方,嘴里念动咒文,那些小青虫一颗一颗地往布袋里头爬了进去。
沈清一动不动地站在犹如死尸的男人背后,耐心地看着窗外伸进来的手,把男人肚子里的妖虫一只只地收了回去。
男人失去了青虫的腹部口器变得软烂下垂,僵硬的身体也渐渐软化,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转眼间鲜红的血液从他腹部汩汩地往下流。
“小徐!快走!”不远处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我看见无人机了!注意隐蔽!”
“嘭!”“嘭!”
爆炸声越来越近,窗外的人应声走远。
沈清的手随之撑在窗沿,只听身边一声倒地的闷响,那个男人软倒在地,腹部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衬衣两侧。
“救……”
声音极低,几乎听不见,男人仍旧昏迷,只是本能地张嘴呼救。
“还活着啊。”
沈清看了眼浓烟中转瞬消失的身影。
他收回窗沿上的手,手中一只圆形的山鬼花钱在他指尖飞速旋转,纯正的灵气从其中逸出,轻轻地钻入男人稀烂的皮肉下。
片刻,男人的血止住了。
沈清飞快地脱掉男人的衬衣,在他的伤口上做了个包扎。
……
徐或姗姗来迟,大胡子很不高兴,他知道徐或肯定是回收他的妖虫去了,只不过现在事态紧急,没时间计较这些。
“怎么才来,”另一人尖着嗓子道,“我跟老胡都快熟了!”
“对不起王姐!”徐或连连道歉,“咱们赶紧走吧!”
地面上画了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瞬行阵,移动的距离不远,最多能到仓库后边的山里,但只要异事局的人没有立即做包围,他们就能够逃走。
“快点!”大胡子忍不住催促。
话音刚落,他似乎听到了“叮”地一声脆响,好像玉珠磕在了瓷器上。
外面火光四起,大大小小的爆炸声持续不断,可这声清脆的声响却在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尤其突显。
三人都听到了,互相对了对眼神。
“叮!”
对面两人顺着声音看过来,大胡子头皮有点发麻,低头去看胸口。
被绑带固定在胸前的白瓷瓶露出了一边瓶肚,一只圆溜溜的虫子悬停在离瓶子四五厘米处的空中,不一会儿又撞击了一下瓷瓶。
虫子一半的身体透明,实心的头部泛红,像沁了血,背上还长了八片薄薄的透明翅膀,两两一排,后面两片收拢起来包裹住干枯的尾部。
这就是刚才他们一直追捕的东西。
“吓老子一跳!”大胡子松了口气,“放你走你不走,这可是你自投罗网。”
他小心地掏出一张符纸。
“沙沙沙——”
嗯?
大胡子一抬头,发现对面两个人的表情有点古怪。
“沙沙沙——”
他一扭头,一个浑身银白色的,字面意义上的粗人正迈着一条腿,使劲用脚擦去了地面上的法阵一角。
那人兀自忙活完,收回腿站好双手一摊。
“好啦三位,现在你们走不了啦!”
银白色的粗人——穿着厚重避火服的程延(谢宁附身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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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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