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比正常的高大了两三倍，下部是实心木板，上部是简单的方格子糊了灰色的窗纸。

几人推门进房。

何泱泱手里的灵器很靠谱，里面确实没有那种人形马赛克。齐旭赶紧关门，心里这才感觉安全了一些。

房间里非常简陋，墙壁是一块一块拼接的木板，板子上带着暗褐色的不明污渍，角落里还结着蛛网。

房间不大，一眼望去只有一个木架床，架子上耷拉着灰黑色的蚊帐，床上铺了一张发霉的褥子，另外就只有两只方凳，一张小桌。

沈清手上的重量忽然一轻，就看见小老太太奔着方凳去了，然后仰着脖子对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凳子表情惆怅。

“……”

沈清走过去，把谢宁扶到了床前的踏凳上，这个地方高度正好。

“好好好。”

沈清很有眼力劲儿，谢宁心想，加一分。他快乐地晃动小腿，坐在上面歇脚。

何泱泱被宋明阮搀着，也一瘸一拐地坐在了踏凳上，他跟谢宁之间隔了点儿距离，低着头数屏幕上出现的红点。

房间里没有灯，全靠着窗纸外透进来的光照明，虽然暗，但不怎么影响视物。

沈清抬头看了眼两米多高处的窗格，收回目光巡视一周，落在了刚才谢宁爬不上去的方凳上。

齐旭在外面被何泱泱一吓，心里就有点紧张，自进来后一直跟在沈清身后注意着他哥的动静，沈清这么一看，他立马就明白了他哥的想法。

齐旭拦了下沈清：“哥，我去搬。”

说完他立马跑过去，抱着一只凳腿把方凳搬到了门边——这宅子里的东西虽然放大了，但重量没变，刚才他推门的时候就发现了。

齐旭把着凳腿：“哥，你尽管上，我给你扶住！”

沈清不跟他客气，双手攀着凳子边沿一个引体向上，轻轻松松地翻了上去。

他轻轻地撕开半个小窗格的窗纸。

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宅子顶上的光斑已经完全不见了，天色彻底阴沉下来，四周屋檐垂吊下来的灯笼给院子周围打下一圈惨白的轮廓。

地面上的草瞬间拔高，无风自动，大片大片的草丝像浸泡在水里的海藻，柔软地摇摆起来。

——扑进去一定很舒服。

沈清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顿了一下，转头去看屋子里的其他人。

何泱泱低头点着他的灵器，宋明阮站在何泱泱身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动作。踏凳的另一边，老太太盘着腿双手托脸，看着身旁的木板墙，好像在出神。

齐旭抱着一根凳腿仰着脸小声喊：“怎么了哥？”

“你刚刚有没有……”

“吱呀——”

外面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沈清立即回过头去看窗外，不远处正对着大门的前厅左边忽然打开了一道木门，从门后吹出了一阵阴风。

他们所在的房间已经到了转角，这个距离沈清能清楚地看见那张木门的另一面上，布满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抓痕，像某种兽类用尖利的爪子抓出来的。

“我草！”

沈清正盯着那道木门，听见何泱泱没压住声音骂了一句。

何泱泱站了起来，震惊地把手里的灵器伸到宋明阮面前：“快看！”

宋明阮默默地朝他拧过头，两个小圆镜片黑黢黢的。

何泱泱：“……我忘记你瞎了。”他扫了眼剩下的几人，身残志坚地单脚蹦到沈清的凳子下方表情激动，“看我这，外面怎么了？！”

沈清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灵器。

屏幕左上方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快速向他们的方向袭来！

不等他回答，几人都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震动，然后是越来越重的杂乱脚步声。

“呯！”

半开的木门被什么东西撞到两边的墙上，砸得哐啷作响。

沈清看向窗外，只见木门后冲进了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东西，像是被木门后的什么驱赶着，不到一会儿就挤满了整个院子。

这些东西依然是黑白色，但却有了清晰的样子。

它们的体型有大有小，大的站起来个头超过一个马赛克，小的跟屋子里这几个人差不多，但无一不长着锋利的獠牙和爪子，还有数量不等的头和肢体，有的还长着翅膀或毒针似的长尾。

它们一进到院子，就把那些起伏的草丝踩踏得乱七八糟，沈清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心里莫名升起了烦躁的情绪。

“什么味道？”何泱泱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他吸了吸鼻子，一股腥臭味钻进了他的鼻腔，“呕~”

“妖兽，”沈清压下那股烦躁，“这个宅子是个养妖厂。”

难怪外面看着跟人住的宅子差不多，里头却只有一个回形走廊和偌大的院子，这周围房子里住着的只怕都是照顾那些妖兽的下人。

何泱泱：“啊？”他正惊讶，身边忽然传来了地面摩擦的声音。

他一转头，宋明阮在那个老太太的指挥下，把另一张方凳搬了过来，并排靠在了沈清那只旁边，然后双手交叠搭了个人梯，把老太太送了上去。

最后跟齐旭一左一右各把住了一只凳腿。

何泱泱：“？”

谢宁爬上来拍了拍旗袍边，然后扒在门上踮脚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我也要康康。”

沈清：“……”

数百只黑白色的妖兽被赶到院子里，原本空旷的院子一下就变得拥挤起来。

谢宁轻轻地说：“你看，要打起来了。”

果然，兽群中有两只大体型的妖兽因为擦碰对立，开始互相呲牙低吼，涎水流了一地。

四周挤挨着的妖兽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纷纷退后，给它们让出了一小块打斗空间。

可其他妖兽这么一动，又难免跟自己身边的妖兽冲撞到，这样一发散，不一会儿就有好几处战斗一触即发。

“打起来？”齐旭抱着凳子腿儿，“听这声音得起码百来只吧？这打起来可是一场混战，怪不得那些马赛克都溜了。”

他想了想，“我听说那些驭虫师养蛊，就是把那些毒虫放一起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用来降灵，当作宝贝来饲养，那这些妖兽是不是也——”

“当然不是啦！”何泱泱说，“你说的那情况，是驭虫师在给手上的妖灵挑选最强的躯壳，现在外面那些，都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妖兽了。”

“你见过【B-01】的妖兽杀死了另一只妖兽，就能成为【B-02】吗？这又不是打怪升级。要想增加妖力，光杀了对方可没用。”

何泱泱打量了齐旭一眼，“你不是术师吗？连这个也不知道？”

齐旭脸一红，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半路出家：“我又不是驭兽师，不知道很奇怪吗？！”

这个齐旭既不是驭虫师也不是驭兽师，先前连灵器都分辨不出来，自然也不可能是器师，这么说又是一个只知皮毛的泛修了。

何泱泱当然没那么无聊去下齐旭的面子，反而是齐旭有点心虚地不自在。

沈清听了全程，他看了齐旭一眼：“上来。”

齐旭一抬头：“我？”他也就是顺嘴一接，哪里还敢让他哥说第二次，连忙爬上了方凳。

沈清向谢宁那边跨了一步，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自己看。”

“哦。”齐旭不敢多嘴，他哥态度越温和，他越觉得可怕，立即老老实实地把眼睛摁在了窗格上。

“喂！”何泱泱冲上面低喊，“老太太我就不说了，你们全乎地上去了，把俩弱势群体扔下边？”

“可是，”沈清重新撕了个小窗格，礼貌地笑了笑，“你上不来，他看不了。”

嘴真毒。谢宁噗地笑出声来。这小子用一张谦逊的脸说这种话，听起来更气人了。

何泱泱一下就萎了，悻悻地说：“那你们好好看，别漏掉什么，现在外面的情况对于我们理解这个妖瘴，以及找到妖灵的线索非常重要。”

他靠着凳腿坐在地上，注意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红点，下一秒，那些红点突然快速移动了起来，有四五处纠缠在一起，把周围的红点像波浪一样往四面推。

“打起来啦！”同时，齐旭轻喊了一声。

沈清想让他安静点儿，忽然听见身边另一侧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转过头：“……你哪里来的瓜子？”

谢宁顶着一张橘皮鹤发的脸，悠闲地从毛披肩下面掏了掏，递到沈清面前：“出门的时候带的，你嗑吗？我还拿了糕点。”

沈清：“……不嗑。”他现在一万个确信，这家伙就是家里那只吃货。

“哦。”谢宁遗憾地缩回手，小声嘟囔，“这可是奶油味儿的。”

沈清没理他。

窗外跟地下黑市里的斗兽场一样打得激烈又混乱，各种残肢尸块到处都是，黏腻的暗色血液流淌开，在草丝上拉出细长的线，此起彼伏的低喘和哀嚎回荡，时不时还有战斗到兴奋的吼叫。

画面残忍又残酷。

沈清皱眉看着这副场景，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小团子，那小东西还没有草高，要不是被甩飞的妖兽砸扁了它面前的草地，一下还发现不了。

“哥，你看那儿，妖兽里怎么还有只——”

“小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