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闲中好（四）

白、青二人去樱州城内，留子苓一个人在谷中很是无聊；好在平日里有白水石交代的必做的功课，也不至于完全无所事事。

在药谷的场地习了两个时辰的武后，子苓烧了水洗过身，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来正赶上几位常年往来的药农送来上次预定的草药。子苓付了银两，又交代了几样谷中短缺的草药，吩咐了几句，便送几位药农出了谷，然后抱着白丑上了阁楼。

白丑是白水石养的一只白貂，通体雪白，聪明灵巧，很是通人性；只是身量却比一般的白貂小了许多。白水石在后山捡到它时，它因吃了有毒的食物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白水石把它抱回房里，半是试探半是救治的医治了半个月，竟然当真去了毒。

原本白水石要放它回山，无奈送出去几次都被它跑回来，隔天便看到它蜷缩在床头。白水石无奈，只好留下来，取名叫白丑。

白丑似乎是前一夜失了眠，竟不是平日活泼好动，乖巧的蜷缩成一团，趴在子苓的胸前阖目睡眠。不知过了多久，白丑忽然翘起了脑袋，眼睛望着窗外静静地停顿了片刻，纵身一跃跳到地上，转眼便没了踪影。

子苓急忙跟在后面下了楼，跑到谷口张望。白丑对白水石的动静一向警醒，白水石和青叶怕是快到谷口了。

子苓一身鹅黄裙衫站在谷口，掂足眺望了足足一刻钟，这才看到小红马拉着马车摇头晃脑的靠近来。

并非子苓目力不及，而是谷口正对的路并非笔直通畅。

当日万京子选了此处作为栖息之所，在整修山路时特意将路修的蜿蜒曲折，三里十八弯；再者，树林中原本就常年生长着繁郁茂密树木，万京子又特意在路两侧栽植能够快速生长的树木，没几年这山路便越发的见首不见尾；即使是熟识药谷的樱州城人，走在路上也常常有柳暗花明的感慨。

见马车渐渐靠近，子苓忍不住几个起落跃到了车前，再轻轻一跃便坐在了青叶身边。她冲青叶挤眉弄眼的咧嘴一笑，撩开帘子把脑袋探了进去看了看。

白水石神色颇为疲倦，靠在软垫上微合着眼养神，刚刚急窜不见的白丑正乖巧的蜷缩在她怀里，两只小巧灵动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

子苓伸长胳膊撩撩白丑的尾巴，见白水石睁开了眼便道：“今儿个白丑睡了一天，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么。”

白水石的手指在白丑的背上打转，煞是宠溺的看着白丑轻轻笑了笑道：“昨儿不知去哪儿折腾了一晚，没睡罢了，无碍。”

子苓也笑了笑，退出车厢，坐在车前跟青叶一搭一搭的说话。她心心念着周记糕点的芙蓉糕，好说歹说的讨了一颗，放在嘴里，没嚼几口就连呼味道甚好。

青叶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掏出手帕欲捻去她嘴角的残渣，她却先一步伸出舌头挑了去，笑嘻嘻地摇头晃脑：“这可不能被你擦了去。”

青叶无奈的一笑，却听到身后帘后传来白水石的低促轻笑。青叶轻咳一声，若有若无的瞥了子苓一眼，再无他话。

子苓和青叶是白水石自小陪同到大的人，自然知道白水石日常的习惯，早已为备好了热水。

白水石将白丑交给青叶便去了浴室，宽衣解带，洗身去污。奔波劳累了一天，身体极是疲乏，白水石头靠在浴池边的石枕上，静静地闭眼休憩，直到青叶来唤才起身穿衣。

在水中泡的时间有些久，再加上室内氤氲空气憋闷，白水石起身时竟踉跄了两步。青叶见白水石面色发白，立刻上前扶住，嗔怪道：“姑娘又贪心了吧，倘若我不来喊你，水凉透了也不知觉。”

白水石接住跳进她怀里的白丑，轻声道：“有些疲累，想要去去乏罢了。倒是你，今日陪我奔走多时，也该去沐浴一番才是。”

青叶笑着说：“姑娘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贯是入睡前沐浴，待我巡完谷中内外便会去。”

二人走进饭堂，子衿正在摆箸布碗。桌上摆着简单的四菜一汤，都是极清淡的菜肴，汤的主料也是竹笋。

子苓道：“青叶说姑娘今日想吃清淡点的，我便做的这些，不知是否合胃口。”

白水石笑了笑道：“你不是一向自夸知晓我的所有喜好么？怎么会不合胃口。”

子苓看了看青叶，不自在的咧嘴一笑：“姑娘说笑了，子苓跟青叶比差远了。”

白水石也是一笑，极为认真的望着她道：“水石却是极爱子苓做的菜。”

子苓似是更加不自在，扭捏无措的样子倒是惹得白、青二人忍不住笑起来。而后三个人对鼎而坐，默言进食。

饭后小憩，青叶泡了壶铁观音，邀二人同去园中辰砂亭一坐。

当适时夕阳西沉，橙日停靠在山腰，倦鸟归巢。三个人，一白一青一黄，窈窕身姿，围坐在辰砂亭中，轻抿淡茶，细声谈笑。

子苓向白水石交代白日里做的功课，见白水石点了头才又道：“今儿送来了草药，我照姑娘的吩咐结了前月的账目，也交代了下次要的草药。”

白水石点头回应，青叶忙问：“他们可说何时才能把要送来？”

青叶皱了皱眉道：“那些草药都极其难寻，他们也没有把握，只说没个把月找不到。不知姑娘的药丸可能够撑到那时吗？”

白水石淡淡一笑：“这些日子身子甚好，少吃几日无妨。”

青叶却不甚满意白水石的回应，语气颇是怨疾：“师傅刚出游那年，也是药丸所剩无几时才告知我和子苓，断了才三天就旧疾又犯昏睡不醒，我和子苓差点招架不住。若不是师傅没走远，姑娘你自认能挨过去么？何况此次师傅交代要远行至少一年，过些日子势必赶不回来，倘若姑娘有个好歹，让我和子苓如何跟师傅交代？”不待白水石开口，青叶又道：“明日起，子苓随我上山找药，姑娘只呆在谷中便好。”

白水石平日最架不住青叶的责怨，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此也好。”

夜色渐深，三个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青叶子苓看出白水石眉目间难掩的倦色，便先送她回房睡了，二人携伴在谷中巡视一番。

青、子二人提着灯笼，一边查看一边轻声交谈。走过通向后院的长廊，行至拱门前，子苓忽然住了脚步，并迅速搂住青叶的腰部，并且捂住了青叶的嘴。

青叶疑惑的看向子苓，子苓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一下，又指了指院内，然后放开双手，轻手轻脚趋于院内。只见她脚步无声的靠近晾晒草药的架子旁，抄起一根手腕粗的原木，忽的一跃向前，一边厉声问道：“什么人在那！”一边一棒挥了下去。

青叶听到一声闷哼，接着便是沉寂无声，刚想喊子苓，便听到子苓说：“青叶，这里有个人，好像受了伤。”

青叶提着灯笼靠过去，只见子苓蹲跪在地上，身边果然躺着一个人。她把灯笼往前递了递，仔细一瞧，半秃的裘帽，满是污渍的脸，不由惊呼：“怎么是他！”

子苓忙问：“是谁？”

青叶蹲下身探了探脉道：“白日里在逸仙楼见过的少年，他跟店小二争吵了一阵，有些印象。”说完她先是一愣，继而伸手扶起少年道：“她中了毒，需要请水石姑娘给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