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闲中好(七)

夏浅入谷半月有余,依旧不被允许下床。药谷里有个叫子苓的丫头每日里来给她换药梳洗,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水石姑娘特意交代我好好盯着,夏姑娘身体还未恢复,不能下床。”

子苓嘴里的水石姑娘自然是白水石,夏浅自入谷以来只见过她一次。

那日她自昏睡中醒过来,只觉得浑身疼痛不止,四肢虚软,无法动弹。朦朦胧胧中,她看到床边有个白衣身影,不待看仔细,就听到有人问道:“姑娘醒了?能否看到我?”

夏浅缓缓地闭了眼又睁开,反复几次,视野里的白衣身影由模糊渐渐清晰起来,那人一身白色裙衫,眉眼隽秀,自带一股清冷。她认得这人,那日在醉茗居便见过,也知道她是药谷的大夫。

这么说现在是在药谷,夏浅心里道。她张了张嘴,满心的疑问想要问,可是挣扎了半晌竟发不得一点声音。她尝试了几次,始终无法出声,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见她一副想说不能说的着急模样,白水石先是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把了脉,片刻后道:“姑娘本身毒积已久,又遭逢事故,导致内外皆有损伤,身体虚弱,说不出话是正常,且不要心急。”

白水石的声音低柔婉转,不疾不徐,似是有安抚的作用,抚平了夏浅心中的波澜褶皱,渐渐安定下来,只是看着她。白水石见她忽闪着的双眼,眼里透着的疑惑,带着些少女特有的楚楚,心下软了几分,悠而牵了牵嘴角,目光也柔和了些许道:“我问,姑娘点头或摇头应我,可否?”

夏浅听着,缓慢地点了点头。

“姑娘是否知晓自己身中剧毒?”

夏浅点头,忍不住皱起眉,之前那段日子实在是糟糕。

“症状如何?”忽而想到对方无法回答,白水石顿了顿,手指依旧搭在腕上,凝神思考片刻斟酌着问道:“是否,影响到内力施展?”

夏浅再次点头。

白水石又询问了些个跟症状相关的问题,夏浅有些点了头,有些摇了头。白水石见她半阖着眼,心知她身体虚弱精力不济,便停了问询,小心地将人手臂移入被下盖好,待夏浅陷入昏睡,便起身抚平裙摆的褶皱,一边往门外走去。

一直立在一旁的子苓听了半晌,有些好奇,低声问道:“姑娘,这位——小姑娘是中了何毒?”

白水石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无法断定。”

两人刚走到门口,正好迎面遇到青叶端着煎好的汤药过来。见两人正往外走,青叶便问道:“怎样?人醒了吗?”

子苓接过碗盏道:“刚才水石姑娘给把了脉,说了会儿话,又昏睡过去了。”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每日给她运气喂药,我也很累的。”

青叶听了掩嘴一笑,白了她一眼:“水石姑娘不是特意给你买了蜜饯?你还在这道委屈。不然蜜饯给我,我来替换你便是。”

子苓心里念着蜜饯,哪里肯相让,急急忙忙转身往屋里走:“不用,还是我来。”

白水石在旁看着斗嘴的两人,忍不住笑,待子苓进了屋,便眼波盈盈的看向青叶,青叶被她看的一时竟有些羞赧,忙颔首避过她的目光,上前扶了她的手臂。两人相携着往前院走,边走青叶边问:“姑娘是遇到疑症了?”

白水石点头:“夏姑娘脉象平和,只是有些虚弱,能探出是中了毒的。”

只是这毒实在是蹊跷。看脉象,毒物已然散布全身,却对身体内脏没什么大碍,好似只是作用于抑制内功,甚至能够保护内脏不受外力冲击。白水石一向对病理毒药甚是钻研,谷中藏书阁里的药典已经尽数烂熟于心,却未见过这种怪毒。

白水石决定让夏浅留在院内治疗,也是出于此种毒物的好奇。

青叶在药谷长大,虽然医术远比不上白水石,但对一般的病理毒药也都熟知。听了白水石的讲解,心中讶然不已,问道:“姑娘准备如何医治?”

白水石沉吟少顷,回道:“这种毒物虽说蹊跷,但根据表象可以断定必是有解药的,既然有解药,那便不是多么稀罕的,只是你我不曾接触过。”

此时二人已经来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位于堂屋的东耳房,丈二见方,设有纵向六列书架,陈列着各种医药典籍。

万京子虽然隐居在药谷,却是个隐居不住的性子,他自云“医者重在不断的累积,若不思进取、固步自封便是死路”,因此每年都要出去游历一番。每每游历回谷,都会带回从各地搜罗的各式各样的医药典籍。

白水石径直走到东北角,从中抽出两本毒物书籍,回到书房细细翻看起来,见青叶陪在一侧候着,微微笑道:“你去忙吧,我看会儿书。”

青叶见她专注于书中,便不再作陪,转身出屋去了后院。

药谷的后院本就依山而围,是万京子在药谷安定下来时初初落脚之处。总共三处屋舍,当正是一处三间砖瓦房,最初是万京子的卧房,现在被当作存放药材的库房;西侧两间是厨房,有连廊通向前一进的西耳房,平日里子苓和青叶就在此生火做饭。东侧也是一间砖瓦房,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外表看着粗陋古朴,内里却是精致舒适,是当初万京子的书房,此时便是夏浅养伤的小草堂。

青叶在厨房柜子中翻出前一年晒得桑葚干,拿炉子上一直煨着的热水泡了一壶桑葚茶。

白水石原本极爱饮茶,但因自小身虚体弱,常年吃药,万京子并不允她多喝,要喝也只许饮用品性温和的红茶,每日中午一泡茶,饮多了青叶不允。然而自前些年白水石因着药物不继昏迷不醒之后,青叶便断然不允她饮茶了,哪怕万京子求情也依旧不得允,惹得万京子捻胡轻笑:“好个青叶丫头,也只有你能狠下心来管着她了!”

白水石见师傅如此说,也只能作罢了。

狠心管着她的人是青叶,偏偏将她时时挂在心上的人也是青叶。因着担心白水石每日里只喝清水过于清淡,每年果子熟透时,青叶便会带着子苓上山采各种果子回来,晾晒做成果干或者炒熟密封在罐中,用作冲泡果茶。

青叶端着一壶桑葚茶欲去书房,恰此时见子苓从小草堂出来,便回身又给她倒了一杯;知道子苓喜甜,就给她又放了块冰糖。

子苓自是喜笑颜开,捧着茶碗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青叶你最疼我。”

青叶嘴角含笑轻睨她一眼道:“赶快收拾一下随我上山找药草去。”

子苓得了令,三口两口饮完杯中果茶,随着青叶一起回前院换上山的粗布衣服。

这日清早,子苓照例来给夏浅换药。见夏浅的外伤已经有了些许好转迹象,心中不免有些轻松,话也多了些,于是跟夏浅聊起来。

子苓一边往夏浅伤口处抹药一边说:“这些日子青叶忙着上山给水石姑娘找药草,没时间过来。而水石姑娘,”子苓熟练的绑好夏浅胳膊上的药带,打了个轻巧的结,“倒是每日都来给夏姑娘诊脉的,不过夏姑娘你都在睡着,所以并不知。”

夏浅眨眨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刚刚复声没几日,嗓内干涩,声音喑哑,因此总是恹恹地不想多言。

二人正说着,一袭纤纤白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道青色,正是白水石和子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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