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一通劲爆的胡言乱语砸下来,晏熔金同众人一道惊愕迷茫了一阵,连低低啜泣与低落不语的人都拾起奇异的目光瞧着他俩。

晏熔金磨了磨牙,顶着那些目光道:“拐子随时会回来,我们手被捆于一处,只要这整根绳子有一处破开,就能逃脱,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能磨断绳子的东西。”

晏熔金旁边一个发微卷、俊毅面的青年说:“院子里!那里有个案板,上头应当有刀,我们使法子将刀竖起来,晃动身体磨绳子,定然有希望!”

于是众人眼泛亮光,刚要协商着把捆住的一双脚当一只用,蹦蹦跳跳齐心挪过去,就见一身着短褐的自由人抱臂自门后拐出,俩眉毛弯得像坨了八十年的脊背,眼睛里的“好意”像拿厨刀的猪,闯进了料理伙房。

猪道:“太好了,这样自觉把自己往案板送,省得我赶人。”

外头也有五六个拿着家伙的爪牙待命,一眼就叫众人绝望。

猪见状喜气洋洋地笑了:“但你们这批,一个也不用死!上回是有人实在卖不出去,还闯祸疯疯癫癫跑出去,害我贴了钱才宰掉的,你们都——”

最后“不错”俩字,在扫过吐血的屈鹤为后陡然弱了,风中残叶似的抖起来:“不是,也没人动手啊,你是那躺道儿的行家啊?”

屈鹤为道:“不碍事、不碍事,你接着卖,我活得了,吐了好些年了。”

少见他那副笑眯眯的谄媚样儿,人拐子立即舒心道:“你是个通眼色的!不用担心,不死就行,不少人就好你这口呢!病些好,免得这人高马大的叫人怕......只是你这声音,怎么和鸭子似的?”

屈鹤为少见地哽了哽:“金汤喝多了,坏嗓子。”

人拐子的耳朵将他的话溜了一圈,没反应过来,还叮嘱他道:“等人来相看,你闭嘴,只说害了风寒,嗯嗯呜呜答应着得了。”

然而待到院外同伙憋不住笑,人拐子才收回走远的脚,目光从别人身上抽回来,不解地怒道:“等等,你格老子的刚才和我说啥?嘴里不干不净的还是个刺头?是不挨顿打身上心里刺挠?”

说着便要将他丢给外头爪牙教训一顿,结果屈鹤为急忙道:“动我可以,别动我相好的!”

谁提他相好的了?

前一刻还紧张盯着他的晏熔金闻言,用劲闭上了眼,被绳捆着握不紧的手蜷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在拐子看来时,忍不住骂了第一句带脏的:“坏心眼子!死坏心眼子!”

拐子兴致盎然地“喔”了声,将连绳断开,才发现那粗绳之下还有单裹了每个人的缚绳......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败又完蛋。

拐子牵着他二人下流道:“怎么证明你们是夫妻?做给我们开开眼啊。”

屈鹤为却得了失心疯般不慌不忙,抬起手拳就往晏熔金屁股上抽,直把人赶得东倒西歪,他嘴里还乘胜追击念着鬼话:“说了多少次别急别急,害老娘揣了肚子,你姐夫不肯离了!现下好了,你跟我闹脾气闹到这荒郊野地的来了,也不用看着你姐我、你姐夫还有你亲儿子亲亲热热做一家人了!”

正如他所说,此地是死了个人都不知道的荒地,那拐子也不怕他喊。

反而兴致勃勃看他母鸡揍小鸡,把他相好的揍得遍地掉毛。

外头爪牙操心道:“这暴性子怀了崽了?卖不出去怎么办?”

人拐子嫌他扰了自己看戏,翻白眼道:“没见识,人心坏着呢,啥样都有人吃这口,这年头......哼。”

屈鹤为那头已将绑在一道的手臂当作盘头枷,将晏熔金的脑袋套得严严实实。

晏熔金趁半边面孔埋在他头发里,气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屈鹤为和他咬耳朵:“做、泼、夫。”

晏熔金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只觉耳边他扯长的吆喝响过粥厂开门的铜锣,天花乱坠的桥段胜过市面上最火爆的《公主与各大美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其间墙角炸开一声巨响,天空一角大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未停。

就在屈鹤为胡言乱语到“早说了那天晚上别赌我那死鬼醉得死......”时,相看的人家来了。

人拐子急忙变了脸,上来给他俩一人一个耳拍子,揪着他们脑袋往井里浸。

待那两人安静清白些了,拐子才直起腰,冲来相看的大户人家的管事们道:“嬢嬢们见笑了哈,这俩活泼、话多着呢。”

说罢眼色一凛,叫爪牙将方才趁夫妻俩闹哄、试图从裂洞的墙角钻出去的几个“货”丢过来,一起叫那管事比对。

其中,钻得最快还弄出白光与巨响的男子,被护卫揍得半死。

买家当前,那几个人登时面如死灰,以为同一战线的小夫妻却是疯子,当下无计可施,大约只能一辈子沦为奴仆与玩意儿。

地上泛起的腥锈扑面,仿佛将他们的命运也如烂泥罩住。

晏熔金盘算着,等路上寻机会跑出去,他是官身,衙门里的人不会不管,只会诚惶诚恐将人拐子绑来谢罪,连同一道被拐的人,也能派人去解救。

都怪这屈鹤为胡来,一时兴起扮女装乱窜,被人绑了,还害得寻他的自己也着了道。

当下这罪魁被冷水刺了口鼻,一口先前强压的血猛然泛起,正全喷在晏熔金眼皮面颊上。

如迅疾然而骤过的暴雨,惊打菡萏。

晏熔金惊得顾不得被糊了眼,连声问他:“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中毒?内伤?”

那人之声却在他耳边炸开第二趟暴雨。

“是皇帝喂我吃的,”屈鹤为滚烫的颊肉紧贴他颈侧,摇头时呵出的气打在晏熔金皮肉上,仿佛将他身体里的痛苦也过度给他,“那可是好东西,长生的,谁不想吃?”

他的表现与他的话截然相反,咳起来如断喉的嗬嗬响声,整个人一蜷复一软。

霎时间,千百个猜疑想法自晏熔金心底浮起,如同向上的钩子,等着哪一个稍微坐实,就要将他拖下去。

然而来不及发问,就在当下这刻,远处马蹄渐入耳来,在人拐子拉上院门、晏熔金惊声连问伤患时,一匹高头大马猛地撞进院子来!

俊黑的马匹被门撞痛了蹄子,发出尖锐嘶鸣,被主人揍了脑袋才老实下来。

那马上之人,乃是一红袍女子,衣襟猎猎、神情倨傲,一挥手,后头未落地的尘雾里的人马便气势汹汹冲垮了院子,将所有诚惶诚恐的人围了起来。

她道:“何人扰了本公主策马?全抓进来治治这不敬之罪!”

各人面色各异,人拐子急忙磕头请了罪。还有没眼色的手下妄图讨公道,说“本就是你的马闯进来”,立时被拐子踹了一脚在面门上。

公主踏着马在院中绕了一圈,直到目光逡巡过靠着人吐血的屈鹤为,她轻轻勾了勾唇,才开口说了仨字“给本宫”,憋不住的狂笑就从她眼角迸出,破坏了她邪魅狂狷不羁的架子。

但最后她还是在众人既惊且惧的注视中,顽强说完了她的台词:“这姑娘脸真白,看得本宫心疼,给本宫抬回去让御医好好瞧瞧!”

屈鹤为半边唇角微微提起,在公主揶揄的神情中呸出口血沫,懒声道:“有劳了。”

公主不满意他有气无力的寡淡反应,得寸进尺道:“把另一只交颈的鸳鸯也拖回去,本宫看,今天也就这两个美人谈情说爱有些意思。旁的人丢给管事嬷嬷,查清底细教训教训。”

原先被拐的人趁话间喊冤:“我们都是叫这拐子拐来的!公主您瞧,我们手脚还都绑着呢,冲撞您一事乃是被迫的,还请您放我们回家。”

一排被绑来的倒霉蛋都瞪大了眼,等待着审判落下,看是柳暗花明,还是又入虎口。

不过这回公主扭转马头连眼神都没给一个,是她身后出来个眉眼如刀的女官,冷声道:“公主府里的人自会明察秋毫,你等当前不必多话,安心被带走就是!”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挤挤攘攘的院子归还于无处舒展的凉风。

只有晏熔金仍瞪着眼,良久才将那两个字如滚沙砾般,艰难自喉头滚出——

“采......真?”

那女官沉稳有威,握着马缰身板笔直,如松之坚忍石之嶙峋,当下闻声侧目来。

两双交汇的眼瞳映出彼此,她绷紧的鼻唇于惊愕中松开,于低垂的眉梢和圆钝的眼头中透出三分熟悉。

然而在望见屈晏二人亲密的姿态时,又收起了那点不切实际的猜想,只对侍从道:“那两人诡计多端,分开绑去公主那里!”

嘚嘚的颠簸本该叫晏熔金不安,景色飞驰而过,然而无半片眼色印在他眼中。

他激动而忐忑地想着:她活着、晏采真竟然活着!

她是如何成了女官,如何为公主做事,如何过到二十八岁?

又是如何与屈鹤为形同陌路、甚则似有渊海深仇的?

他想问一问她,又怕屈鹤为真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叫晏采真连同十七岁的自己也厌恨上了,连几句话也不肯跟他说。

而且,人拐子这事儿蹊跷。

那钻墙角之人放炮,似呼人来救——然而来人是跋扈公主,叫晏熔金无法确定这是巧合还是预谋。

且那公主神态言语间似与屈鹤为相熟,只是故作陌生,不知又是为何。

其三在于屈鹤为,朝堂之上能指鹿为马,平日更是满心奸计,怎会不叫侍从护着,轻易落入人拐之手?

疑问已这样多,还在如杂草似的茬茬冒出。这样思不得解的痛苦中断于挟着他的护卫失了手,叫他滚落地上昏了过去;明朗于他再醒来时的所见所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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