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我曾经有个梦想,就是当一个画家。

这件事的契机是小学时,我在杂志上看到一幅画。

由模糊的笔触来展现光影,广阔的坡地铺展开来,洁净嫩绿的色块几乎占据了一半,一列铁皮火车沿着轨道驶来,蒸汽湿润空气,氤氲着薄薄的雾霭。

在看到这幅画之后,我心底忽地萌生了这个梦想。

可惜梦想不能当饭吃……

没想到我的女朋友家里还有这种人脉,经过她家人介绍,大艺术家李子涯先生说要资助我。

李先生在艺术圈里算是一个风云人物,背景很雄厚。父亲是钢琴家,母亲是国画师,擅长写意山水。李先生自小就受到熏陶,十四岁时办了个人画展,名气不小。

李先生开口就许诺给我一个画室,还要资助我成名,而眼下的国际油画大赏是最好的机会,像这样的艺术盛事,但凡沾点边就跟镀了层金似的,如果再得了奖,简直是无上的荣耀。

“要不要参加?我觉得你很有天赋,不应该浪费。”

“和李先生相比,我这纯属于班门弄斧了,何况现在的我买画布和颜料的钱都没有。”

“要是你同意参加,钱完全不是问题。”

李先生的提议实在是太诱人了,我本能地觉察到一丝异样,不过还是答应了。

今时不同往日,这次我粮草充足,赌上全部,要打一场硬战。

我画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蓬散开的纱裙衬得她像个天使。

她睡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身上沾满鲜红的花汁和零零落落的花瓣,皮肤如同牛奶一般白皙滑腻,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微微盈彩……

我原本想这幅画至少能拿个名次,没想到竟然是石沉大海。

白萧亦的生活已经结束,作为杨笑林的生活还在继续。

“叮咚——”有人按了门铃,把我吵醒了。

我起身去开门,好不容易摸到门锁,门外的人焦急地敲起了门,透露出几分不耐烦。

我连忙说:“等一下!”

门锁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我使劲地扳,却怎么也扳不动。

好不容易扳动了,发出咔的一声,几乎是同时,外头的人急匆匆地闯进来,我来不及躲,门板磕到我额头上,疼了一阵。

“您哪位?”我摸了一下额头,手是干的,没有出血。

那人本来急匆匆的,见我这样,气势也减了下去,但语气依旧强硬。

“杨笑林,我跟你说,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少来缠着我。过几天我就跟宁彤结婚了,你要来就来,要是敢捣乱,你信不信我让你再住一次院!”

我猜刚才那位宁小姐打电话给未婚夫告状了吧,而我面前这个人就是寒清了。

这杨笑林什么眼光,这人不说看,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笑笑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了!婚礼我也不会去的,放心。”

寒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上前几步,“听说今天是傅汉尘送你回来,你们在一起了?”

他说话的热气直喷到我鼻子上,我忍不住退了一步,“我们在不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人有病吧?

手臂被掐住了,骨头要被捏碎似的疼痛。我皱皱眉,捏住他的手腕,想弄开,那只手却牢牢地附在我手臂上,指甲像针一样扎进肉里。

“你真的和傅汉尘好了?先前宁彤说的我还不信,你这个贱货!”

我真的火了,压沉了声音说:“寒先生,我和谁在一起,不在一起,你没有立场过问。”但是这个稍嫌清亮稚嫩的声音没有一点威慑力。

寒清抓过我的衣领,嘴上忽然有一种异样的触感。

同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雷电般劈来,我什么都没想,下意识地抡起了拳头,朝对方挥打过去!

我没料到这个身体居然那么弱,我打中了他的脸,却像是给他挠痒痒。

“你敢打我?”寒清在我肚子上打了一拳!

我感觉到腹部一阵强烈撞击,便模样狼狈地趴倒在地。

要不是这个身体太弱了,要不是我看不见,也不会这样狼狈!

我挣扎地爬起身,捂着肚子,胃阵阵绞痛起来,酸液涌上喉道,拼命忍住了。

“寒清,你在做什么!哥,你怎么了?没事吧?”一个女生惊呼道,她快步过来扶我。

寒清吼道:“你不过是杨家的养女,少管闲事,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那个女生扶我的手微微一僵,她反驳道:“就算和我没有关系,也不能打人啊!三哥他才出院……”

“不要说了。”我打断她的话,再也不想和这个人纠缠下去。

我是我,杨笑林是杨笑林,也许杨笑林还爱寒清,但我对一个见面不到三分钟就啃嘴的人渣绝对没有一丝好感,何况一想到这个人和杨笑林,和我现在的躯壳曾经有过什么,心里不免有点疙瘩。

“寒先生,今日的事就这样吧!以前就当我是失心疯,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我说到做到。还有,祝你和宁小姐百年好合。”

说完,我准备关门,抬手去摸门把手,手臂又被掐住了。

寒清用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语气问道:“杨笑林,你怎么了?你……看不见了?”

我甩不开他的手,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这到底算什么事?

“对不起,寒先生,你再这样我要叫保安了。”

那女生劝道:“寒清,你还是走吧,三哥都说不会再去找你了,你又何必这样?你不是准备结婚了么?”

寒清沉默了一下,“笑林,要是我不结婚了,你愿不愿意还跟着我?”

开什么玩笑!我巴不得他立即、马上、迅速从我面前消失!

“对不起,不可能。”

我认为我的态度非常明确了,寒清却说:“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我不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我没有去医院看你,是我的错,要是我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喃喃自语,即使离得最近的我也听不清楚,他的情绪有点激动,收紧了抓着我右臂的手……

这是在演琼瑶剧?这个人是看小言看多了吧?还是,其实他是咆哮帝的粉丝?

以前陪柳菲菲看肥皂剧的时候,似乎有类似的情节,渣男在抛弃女主之后,发现女主出了什么事,又回头对女主好,她觉得这是浪子回头,是真爱。我没有说破,实际上也不过是内疚而已。

一个人的内疚能内疚多久,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只是仅靠单薄的感情维持起来的两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宁彤和寒清真的挺般配,一个一见面就甩了我个大嘴巴;一个一见面就啃嘴,还给了我一拳,简直就是默契十足,天作之合。要是他们不结婚,不互相祸害,真是天理不容。

“寒先生,对不起,这件事绝对不可能。你要是没有其他事了,就请回。”

寒清大概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好,笑林,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终于送走了那尊大佛,我请那个女生进屋里,不过没有东西招待客人。

女生却没有介意,而是提起另外一件事:“李睿他们说要聚一聚,顺便庆祝你出院。哥,你去不去?”

我还能怎么说,只能说“去”。

那女生是杨家的养女,却不姓杨,叫顾秀,是一个很温柔的姑娘。

顾秀对我挺照顾的,带着我上了出租车,一路来到吃饭的地点。

原本以为会在什么路边摊大排档,没料到居然是在生辉酒店。如果是我上辈子,在这里吃一餐,非破产不可。

点菜时,他们说了一连串菜名,还有人问我爱吃什么,我只说随便。

顾秀帮我倒茶,我感觉有些不自在,忙说:“顾秀你吃吧,不用管我。”

菜一盘接着一盘地上来了,之后一轮敬酒,众人寒暄起来。

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只知道嗓门最大声那个是李睿,大家都叫他李哥,是杨笑林从小到大的好哥们。

我没有杨笑林的记忆,不知道该聊什么。又因为眼睛的问题,夹菜也难,扒了两碗饭,大约多喝了几杯,起身去洗手间。

李睿让一个人陪我去,出来时,那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幸好这酒店的格局不复杂,我拿着盲棍,根据记忆,沿着走廊右侧走,到了拐角,一股巨大的冲力撞得我站立不住,周围没有可以扶持的东西,我后仰着跌倒在地。手肘不知擦到了哪里,大概是破皮了。

“抱歉,伤哪里了?”

这时,我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有些耳熟。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当然,我什么也看不到。

“没事,我还好。”我忍着痛想站起来。

他伸手要扶我,却不知情地按到我的手肘。

我皱起了眉心,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请放手。” 因为疼痛,语气上自然带了一些不客气。

他倒是涵养好,忙松开手,改扶住别的地方。

“我给你包扎一下。”他说。

不知怎么地,可这个人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压迫感,虽说只是处理一下伤口,却让我有一丝怯意。

我推辞道:“不了,我回去上点药就可以了。”

“还是现在上药好些。”他很坚持,弄得我也没法推辞,只好随着他去了。

不知道他扶我到了哪里,听到“叮”的一声,一种悬浮的失重感由下至上传了过来,才知道自己在电梯里,可我记得之前我乘的电梯不在这个方位。

“先生,你看不见?”

这个问题真是直接,不怕戳到别人痛处么?我扬了扬手里的盲棍,回答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难道我这么年轻就要用拐棍了?”

面对我调侃的语气,他只轻声地笑了一下。

又是“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不知到了哪一层,那位先生说“到了”,便出了电梯。

随后我跟他进了一个房间,坐到沙发上,挽起袖子。消毒水碰到伤口上,像针刺的一样。

“我姓方,可以认识一下么?”他一边消毒,一边说着话。

我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药水接触到伤口刺激着神经,我咬牙忍着。

他用绷带绕了几圈,打了一个结,“好了。”

这一折腾,估计有十几分钟吧!我忙起身告辞:“谢谢。我得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他询问我的名字,朋友所在的包厢号码,硬是送我到了包厢门口。

似乎笃定会再次见面那样,他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我笑着点了点头,“好,再会。”

刚要推门,门却开了,听到李睿的声音在说:“笑林,刚好我正要去找你,刘义这小子办事就是不牢靠……这位不是方起政么?”

他问道:“这位先生认识我?”

李睿“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出的痞气,“方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李睿啊,李家的小六!怎么,你从美国回来了?”

方起政说:“一个月前刚回。”

“国外不好混,毕竟没有在自己的地界踏实,别的不说,光说这人脉……”李睿说到这里,忽地顿了顿,“既然方少爷回来了,以后可要罩着小弟啊!”

“放心,我可罩不了你。以后再说,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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