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去活来第三次

我走向了那座熟悉的、泛着无机质冷光的建筑。

亚当生物实验室,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夜色中沉默地呼吸,每一寸墙体都仿佛在吸收周围的光线与声音。

在那绝对隔绝的观测室内,我暂时摆脱了那如蛆附骨的窥视感。

我没有多问,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样,沉默地接过那副冰冷的神经屏蔽器。颈圈锁扣“咔嗒”闭合的瞬间,熟悉的刺痛感再度窜过后颈,将外界的一切模糊、推远。唯一清晰的,只剩下主控台上流淌的数据,以及那个被标记为“7号”的生物舱。

我走向属于我的观测位,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之上,准备迎接那预料之中的、狂暴的精神冲击与数据风暴。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生物舱内,那具曾被金色狂暴与虫族嘶鸣充斥的躯体,此刻竟异样地平静。淡蓝色的营养液如同静谧的深海,只有细微的气泡偶尔升起。监测屏幕上的波形平稳得令人不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收敛了所有爪牙。

我脑中闪过一丝混乱,某种尖锐的、属于破碎记忆的刺痛一闪而过,却又迅速被神经屏蔽器压制下去。我只当是上一次观摩记录时留下的深刻印象,让自己产生了先入为主的恐惧。

博士也微微蹙眉,似乎在评估这异常的平静。但他没有叫停,只是示意我继续记录。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控制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我敲击键盘的、规律到近乎催眠的声响。神经屏蔽器将我的感官限制在最低限度,世界被简化成眼前跳跃的数字和曲线。那暗处的目光,似乎真的被这厚重的金属墙壁与复杂的能量场隔绝在外了。

就在我几乎要沉浸于这种诡异的安宁时——

生物舱内,那个始终闭着双眼的“实验体”,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金色的虹膜如同熔化的金属,中心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虚空。它没有转动,没有聚焦,只是静静地“看”着舱外的某个方向。

然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它的嘴唇,在营养液中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传出,但控制台侧方的音频接收器,却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经过复杂调制后才得以还原的振动信号。

一个冰冷的,带着非人质感,仿佛由无数细微电子音合成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控制室里:

“路宁……”

那声音顿了顿,像是在适应人类的发声器官,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一种异质的生涩感。

“……母亲?”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指尖僵在半空,连神经屏蔽器传来的强制性镇定电流,都无法压制那从灵魂深处窜起的、最原始的恐惧。

它知道我的名字。

它……看到了什么?它透过厚厚的舱壁和屏蔽场,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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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现在不是纠结平时暗中窥伺的目光的时候了。当我从这座机械坟墓中走出时,我的大脑终于得以重新运转,凝滞的不安爆发出来。

亚当生物造出的怪物,足够引起民众恐慌的非人生物,居然能开口说话?我很确信当时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常,就连博士本人和旁边时刻监控的机器,都没有发现这一丝异样。

仿佛只有我……只有我沉陷在一个幻梦之中。我只想到一种可能,那个试验品,在试图通过神经传输反向控制我。

在感慨亚当生物在违背伦理道德上走的足够远的同时,我也感到了十足的恐惧。一个怪物,一个会说话、能精准叫出观察者名字的怪物,他是不是也会思考?拥有智慧和目的?

那被它同样认定为“特殊”,甚至冠以“母亲”之称的我,是不是也会被当作研究对象,在某个平静无波的白天或者深夜,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实验室中,冰冷的解剖台上?

尽管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我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短短几分钟内,我便下定了决心。哪怕丢掉这份在中央星区还算体面、能维持生计的工作,去黑街当一个没有执照、时刻提防执法机器人的地下医生,我也必须立刻、彻底地放弃与亚当生物的一切关联。

幸好,它除了刚开始说的那两句话,又陷入了无休止的沉眠之中。

不知道许枫林博士和他的团队什么时候会从海量数据中挖掘出那一丝异常,我只知道我必须快点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得离开亚当生物能够轻易触及的范围。

但是……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利用价值的平民,我该去哪里才能逃脱亚当生物的潜在追捕?

就在此时,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凯撒。虽然没有刻意打探过凯撒的家境,但我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总结出来,他家里好像有一些军方的背景?

我很不想联系前任,但最多也就是被嘲讽一番如今落魄的模样,再怎么说也比被怪物当成母亲,被生物公司抓回去当作小白鼠要好吧。

想到这里,我拿出了终端从聊天记录的底部一直往下翻,找到了六年前和凯撒发的通讯,我没有删除前任聊天记录的习惯,因此猝不及防看见了当年和凯撒发的最后一段对话。

“我们分手吧。”

“好。”

那寥寥数语的对话,像两座沉默的墓碑,埋葬了一段称不上美好、却也占据了我数年时光的过往。

但我一向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在性命和尊严的抉择中,尊严当然微不足道。联系前男友请求庇护,也算不上多么恬不知耻的行为。

大不了就被嘲讽一顿,这么多年在主管的手下任职,这样的话语对我而言早就没有任何杀伤力了。

但我仍然需要思考该怎么发送这一条求救讯息。

最近过的怎么样?这样的问候听起来可以引出一大段来回拉扯,等我们的交流进入正题,恐怕我已经被抓回亚当生物切片成标本了。

果然还是更直接一些?只希望他不要早已把我这个“前任”丢进通讯录的黑名单,而且这个古老的终端号码依然能联系上他。

我思索着,在屏幕上打出一段话,点击了发送。出乎意料的是,没有间隔多久,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信息状态几乎在瞬间从“发送中”变为“已读”。紧接着,终端屏幕亮起。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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