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卷走殿前的落叶，光秃的树与斑驳的宫墙让这座宫室越发没有活气。

郭呤蹲坐廊下，仰天凝视灰蒙的四方天地。进入十一月，气温骤降，再过一段时日还有铺天盖地的大雪，而小孩只有一张薄毯，根本不足以应对接下来的寒冬。

不，不用等到下雪，眼下夜间小孩已冻得睡卧难安。

小孩瞅着紧挨着的郭呤侧脸，几根黑须在风中起伏，他有点手痒，伸出半截手又收回挠了挠手臂，仰起小脸。

一阵阵的风吹得郭呤迷了眼，她转脸，身侧的小孩抱着胳膊可怜兮兮地看向她。见她看向自己，皱着脸呜呜哼哼几声。

进去吧。郭呤叹气，站起身往室内走。

宫室内的门窗早已破败，风肆无忌惮地卷进来，室内不比室外暖和，但总归有顶有墙，聊胜于无吧。

小孩立即起身跟在郭呤身后走进室内，迅速缩进墙角的薄毯里，将小身子裹紧，又伸出一只手，朝着几步外的郭呤伸手。

郭呤知道小孩冷，不情不愿地钻进散发异味的薄毯，立马就被小孩抱住。她挣扎几下，终于将头露出来。

小孩的脸就贴在她的脸庞，嘴唇冻得发青，眉眼却是弯的。

被冰冷的手环住，小孩幼小身体不断从郭呤身上汲取热量，哪怕她有厚实的皮毛也是极不舒服的。

郭呤蹙眉看向被风吹得哐哐响的破窗，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来保暖的物资。不然，她斜睨紧贴着她的小孩，他活不过这个冬季。

三日后，郭呤等到了一个机会。

将食物带回宫室与小孩平分后，只吃个三分饱的郭呤在小孩惶恐的目光下，趁着夜色离开，再次回到御膳房，这是自小孩生病以来她第一次夜间回到这里。

抱着干坏事的心回来，郭呤很是紧张，她瞅准空隙从墙边溜进来，避开还在忙碌的一众内监，潜入曹怀玉的房外。

下午离开前郭呤听到曹怀玉的干儿子嘱咐一个面生的内监收晒在前坪的棉被，心中便已存了念想。

那棉被晾在椅子上，吸收了充足的阳光，看起来蓬松温暖。当然此时棉被定然被收入曹怀玉的房中，但郭呤知道，曹怀玉每旬都会去膳房巡视一圈，今日恰是时候。

果然，等郭呤来到曹怀玉房外时，屋里的灯是熄的，耳房的内监也不在。

此时不拿更待何时？如曹怀玉这样的品级，没了棉被还能再有，不会引起大乱子，前提是她不能被发现，郭呤抛开心中的纠结靠近房门。

房门虚掩，漆黑的室内对郭呤来说不是问题，她一眼看到铺在床上的棉被，心中一喜。

跳上床，郭呤瞅了瞅被子的长度，又钻进被子里试了试，暖和极了。她从里面钻出后不再耽搁，咬住棉被就往外拖。

棉被大约五六斤，理论上这个重量在郭呤的承受范围，但它拖沓在身后，便很有些重量。

费劲地拖出房门，郭呤的耳朵动了动，有脚步声靠近。身体紧绷，她咬紧棉被加速逃离房间。

之前她已在心中推演过要如何潜入如何离开，动作足够迅速。她刚拖着棉被转过廊下，身后的脚步声停下片刻，又快速往室内走。

郭呤心中祈祷在她离开前千万不要封锁大门，脚步更快地往门口走。

幸而回来的是个小内监，见尚膳监的房门大张，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去，急着查看箱柜是否被翻动，并未第一时间发现床上丢失的被子。

等郭呤心惊胆战地跑出御膳房，身后的一切暂时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回宫室的路上还算顺利，郭呤只遇到零星几个内监宫人，他们也没有发现拖着被子躲避的郭呤。

等到了宫室墙外，郭呤遭遇了又一个难题，棉被的体积并不容易通过那窄窄的洞口。

郭呤起先并未在意这个，她咬着棉被往洞里钻，才进去半个身子便卡住，怎么使劲都再难前进一步。

她松口自己先穿过洞口，回头想将棉被拖进来，棉被却被洞口边缘挂住，她指甲都蹦出来了也没能将棉被拖进来。

再要将棉被推出去理顺也做不到了，它就这么严严实实将洞口堵住。

烦死了，郭呤不满地哼气，正要跑到室内将小孩喊出来帮忙，听到她叫声地小孩先跑了出来，在距离她一丈的位置又停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

头顶的月亮明晃晃地，照亮了小孩和郭呤。

郭呤清楚地看到小孩光着的脚丫，顿时拉直耳朵眯起眼，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为了弄到那些药渣我费了多大功夫吗，再生病我可不管了。郭呤双眼一蹬，恶狠狠地道。

见小孩仍沉着眼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她烦躁地龇牙，喊他过来帮忙。还愣在那干嘛，过来搬棉被，这可是我千辛万苦给你弄来的。

小孩见郭呤往洞口走，慌地回过神，快步追上，大张双臂阻止郭呤离开。

别挡路，快将洞口的棉被拖进来。你不冷吗？盯着小孩的动作，郭呤侧头疑惑了一瞬，又催促。她绕过小孩，站在洞口，朝洞内努嘴。

小孩直愣愣地看着郭呤，见她没有从洞口钻出去，这才小心靠近。探着身子往洞口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真是怎么教都不会。郭呤恼火地咬住小孩的右手，将它往洞口探，小孩没有反抗，任由她牵领。

触手绵软，小孩墨绿的眸子一亮，看向身旁的郭呤，呜呜叫了几声。

是了，要把它拖进来，动作快点。郭呤急躁地原地踏步。

小孩伸出双手，郭呤见他明白意思，也将头伸进去咬住一角，一起使力。

一声嘶啦，在最后的阻力消失前，郭呤及时跳开，棉被整个落在跌坐在地的小孩身上，将他盖得严实。

小孩在棉被内扑腾几下钻出来，这回不用郭呤嘱咐，自己将它背到室内。

钻进厚实的棉被，小孩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哝声，暖和的感觉真好。

棉被的被套被撕了一个大口，能看到里面白色的棉花。郭呤有些可惜，但也只能如此。

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抱住，棉被里确实温暖，郭呤趴在小孩的肚子上，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缓缓闭上眼。就这样吧，至少这个冬天应该是能熬过去了。

小孩将手搭在郭呤的背上，感受着胸口的一团温暖，露出了满足的神色。